四月初一,是冷太師從明州回京的日子。 太陽還在雲端旖旎,透過一絲泛紅的霞光,那裡越發的光彩四溢,楚楚動人。冷清露懷著復雜的心情被丫鬟紛紛叫醒。 冷清平還未回京,領著冷清顥在黃州視察官吏,冷清源不知去哪兒鬼混了。故太師府唯三位女眷迎冷太師回府冷老夫人年歲大了,腿腳不便,便置府中等候。 丫鬟紛紛生的清秀,笑魘如花的看著冷清露道:“小姐,今日老爺就要回京了。看到小姐得多高興呢!小姐還得好好梳妝打扮,不能讓外頭的貴夫人笑話。” 武婢落櫻啐了她一口:“說什麼呢?!小姐生的這般模樣,怎會被其他眼瞎的笑話。” 紛紛撓了撓頭,訕訕的笑道:“奴婢口舌笨,咱們小姐如仙女下凡,不比也是頭等美貌!” 玉蘭指著她的鼻子笑道:“好伶俐一張嘴。還不快去把小姐的衣裳拿來!” 紛紛笑著下去了。 冷清露看著她們嬉笑打鬧,嘴角微微一揚,並未做太多孩童般的打鬧。 玉蘭心中不由一愣,自家小姐何時如此變化。 待紛紛將衣裳去來,玉蘭替冷清露更衣。紫梅彩繡如意牡丹蜀錦方上衣,石竹蹙金蕊蝶雲錦長裙,披上水紅色繡花兔絨披風,梳起單螺髻,配上珍珠小花雙股發釵和花筒釵,鍍金鑲寶石蝴蝶簪。嬌媚如花,端莊大氣,清冷逼人。不像官家小姐,倒像宮裡的貴人。 冷清露沒成想這般多,催促玉蘭趕快準備。 玉蘭扭捏了一下:“小姐,確定不與二小姐一同去往城門嗎?” “不了,本非一路人。” 玉蘭猶豫了一番終是下去了。冷清露又挑了幾個冷府小廝一同前去。 踏上出府的路,路上無論大小商販,還是街頭行人都在討論冷太師回京之事。畢竟冷家為權貴世家,所謂天子近臣,令許多人羨艷。 冷清露掀開車簾一角,東風拂麵,遠遠看去,城樓上飄揚的紅旗如此鮮艷奪目,那是無數英烈忠君報國時用鮮血染紅的。 又行了一段路,馬車緩緩停下,絳英對著簾布道:“小姐,到南熏門城下了。” 冷清露聞言點了點頭道:“下車。” 絳英率先跳下馬車,落櫻打開車門,冷清露在絳英攙扶走下馬車。 冷清露一下馬車便聽見了幾聲驚呼。 “冷大小姐小小年紀這般氣度不凡,真是難得。” “那可是冷太師嫡女,定是不凡於其他官家女子的。” “冷小姐今年也快要及笄了,不知要嫁到哪一家去呢。” 冷清露沒理會那些人的泛泛之談,以太師府的名義向諸位迎接冷太師的官眷表示問候。 這正是南熏門最中央之位,而一旁還有許多停靠的馬車,都是來迎接冷太師的。要麼是關係極為密切,要麼便是來巴結的官戶人家。 冷清露淡淡的掃了一眼,並不做甚。可巧那些個趕上來巴結的小姐夫人愣是上來與冷清露閑談,她無心閑論,隻是淡淡的應付幾句,便走開了。一旁的劉姨娘和冷清霜氣得咬牙切齒,麵上卻沒做什麼。 冷清露正站在馬車一旁,靜靜地等待冷太師的馬車。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熱情的叫喚聲:“清露!你怎麼在這兒!害的本小姐尋了你許久。” 冷清露尋聲望去,那女子眉目如畫,一身橙紅,梳著百合髻,看上去嬌蠻可愛。那是正四品秘書監嫡女葉嬈。 秘書監葉大人是冷大人舉薦上朝的,自來與冷家交好,故葉嬈與冷清露也算得上是好友。 隻是上一世,因為冷家覆滅,葉家因是與冷家交好,亦是被抄家滅族,而葉大人疼惜此女,為了保全葉嬈,將她嫁給關係較好的範大人之子,卻不知那是個金玉在外敗絮其中的公子哥兒。不僅寵妾滅妻,還害的葉嬈香消玉殞。 前世因她為太子妃,冷家備受牽連,連葉嬈的葬禮也未能前去,恐是那是產生了兔死狐悲之感。如今再見葉嬈,不禁流露出悲傷。 “喂!你怎麼了?!”葉嬈詫異的問詢,“本小姐可是在你麵前呢!你是在無視我嗎?” 葉嬈有些氣急敗壞。 冷清露收回了眼神,恢復往日的從容:“沒什麼,隻是想起了其他事。” “哼”葉嬈不滿道:“我看你是等冷太師等出神了吧?!” 冷清露不答。 “好吧好吧!本小姐不再自討沒趣兒了。日後本小姐給你發帖子,你可得應下喲!純禧縣主!”葉嬈轉身變往葉家馬車的方向走。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急勁的馬蹄聲和眾人的驚呼聲,冷清露與葉嬈隨之轉身看去。 那是一批極好的寶馬良駒,但馬上的人更引人注目。那男子大概十九二十的年紀,身著藤蘿紫色鏤金挑花螭蟒紋錦衣,腰間一根鑲玉石金帶,身量筆挺,肩寬細腰,一雙丹鳳眼,鼻梁高挺,薄唇輕勾,眼角一顆小小的淚痣,更顯風流倜儻,卻有上位者的高傲。 “輔國候世子什麼時候這麼英俊瀟灑了?!”葉嬈用手捂住了長大的嘴巴。 冷清露眉眼一滯,那是輔國候世子賀臨霄。大盛人人皆知輔國候賀雲標,那是開國功臣之子,是懿華公主的駙馬,亦是能與冷棲相媲美的將軍。懿華公主趙唯嫻是皇家血脈,十七歲嫁與賀雲標,郎才女貌傳為一段佳話。 賀臨霄便是輔國候與懿華公主的獨子,深得聖寵,文韜武略俱是超群,但是我們卻高傲不羈,上一世連趙訓延都頭疼的人物。 劇冷清露的記憶,這位賀世子雖桀驁不馴,然是非分明。上一世他阻斷趙訓延軍隊,引趙訓延不滿,在奪嫡時幾次針對輔國候,害輔國候早逝,並削官剝爵。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日漸式微。 但至於有未有成功,她便不知了。畢竟趙訓延手段高明且極為狠辣,她又歿得早,不知曉上一世這位世子的命運了。 馬背上的少年用漂亮的眼睛瞟了冷清露一眼,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扭轉韁繩往懿華公主的馬車一旁行去。 冷清露正思索著,忽而聽見一旁葉嬈道:“冷太師的馬車行來了。” 思緒這才拉回現實,安靜的看著前方的馬車緩緩駛來。原本喧鬧的眾人,也霎時靜默下來。 劉姨娘在一旁端正了身子。她隻是賤妾,迎接冷太師的各府女眷都是正室,眾人都不會與她多說,隻是打打交道。如今冷太師回府,若是此時讓霜兒表現出受寵,霜兒的婚事定當容易許多。 剛進南熏門,馬車便停了下來,小廝拉開車簾,扶冷太師下馬車。有的官家小公子跂而望矣,想看清來人,但多數人都端著身形待冷大人下車交談。 冷大人看上去年近不惑,眉目端正,儒雅又隨和,與冷清露有幾分相像。一身天青色繡祥雲長衫配淺鬆綠麵杭綢褙子,竹月色百迭群,深色方鞋。 眾人見冷太師,忙行禮:“恭迎冷太師回京!” 冷太師頷首:“感謝諸位同僚,諸位女眷肯賣冷某麵子,前來迎接。冷某誠心感謝諸位!”言畢,沖著眾人行禮。 眾人連稱不敢。 冷太師又向圍上來的人群寒暄了幾句。有些官員暗戳戳想讓冷桓透露一點明州之情況,都被冷桓繞過去了。眾人嬉笑打鬧過去,並不言語。 待應付完這些官員,又與公侯伯等談笑風生一陣,便走到冷家馬車這旁。 冷清露向冷太師行禮道:“女兒見過父親,恭迎父親回京。” 冷太師露出慈愛的笑容:“明儀何須多禮,快讓為父好好看看!” 冷清露含笑道:“這才不過幾日不見,怎勞父親如此牽掛。” 冷太師還未回話,就聽一聲嬌俏的聲音道:“霜兒恭迎爹爹歸京,霜兒可想念爹爹了。爹爹這般寵愛長姐,長姐怎麼竟一點兒都不想念爹爹?” 話裡話外,明著說冷清露不想念冷太師,暗裡說冷清露不孝。又討巧得在外人麵前博一個孝敬的好名聲。 劉姨娘也應聲道:“是啊老爺!霜兒這陣子一直在刻苦習文,就為得給老爺排憂解難呢!” 冷太師眉頭一皺,正想出言,就被冷清露打斷了:“妹妹思念父親是好,但也要注意對祖母的言行舉止才好。” 這番話,讓眾人醍醐灌頂,這便是冷家嫡女庶女之爭了。原以為冷家和睦,如今看來,再繁榮興旺的家族都會有爭端,冷家亦是如此。 冷太師也悟出冷清露話中有話,礙於眾人麵前無法直接處置冷清霜,隻得作出一副慈父的模樣道:“青女(冷清霜小字),你得多想你姐姐學學琴棋書畫,禮儀尊卑。” 禮儀尊卑,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冷清霜劉姨娘麵如土色。 冷太師關切道:“明儀,此地是風口,小心著涼了。咱們回馬車上,早早回府見老夫人。” “父親說的是。祖母年事已高,無法親自來迎父親回京,讓女兒先來迎接。古語有雲:道德貫古今,百事孝為先。父親先回府拜見祖母,這般也不失了禮數。”冷清露溫順道。 眾人俱是點頭稱贊。 “冷大小姐年紀尚輕,卻這般知書達理,孝順晚輩,不愧是大家閨秀!” “人之行,莫大於孝。冷大小姐真是隨了冷太師,都這般重情禮,知孝道。” 句句是誇贊冷清露,沒有半句提起冷清霜,但眾人眼中的嘲諷譏笑掩飾不住。 冷太師攜冷清露走上馬車,眾人也知趣說幾句吉利話。 小廝揚鞭策馬,車馬登時駛出幾米,隻留一段灰煙。 “哎喲!這可真是今年最好笑的笑話。迎接冷太師,卻碰了一鼻子灰。嗬嗬嗬~”有些年輕的夫人藏不住話,登時便說出來了。 年紀稍大的夫人隻是笑笑不說話。畢竟都是在後院裡混的人,誰知道劉姨娘會不會重獲寵愛,總是眼神警示那些嚼舌根子的夫人,並寬慰劉姨娘。 葉嬈也隨葉夫人上馬車,走之前瞪了眼冷清霜。 眾人皆乘車前去,最後劉姨娘與冷清霜才步入馬車。待馬車行駛一陣,車內傳來劉姨娘幽怨狠毒的聲音:“那個小賤人,我要她生不如死!” 冷清霜忙上前捂住她的嘴,緊張道:“娘,輕聲些,若是被那些在背後嚼舌根子的蹄子知曉了,那可怎麼辦呢?” “聽見便聽見,我又不怕”劉姨娘雖這般說,但聲音還是減輕了許多,“當初我入冷家,就是奔榮華富貴來的,可惜富貴險中求。那賤人的娘死了,她還占著個嫡女的身份……” “娘,冷清露的娘本就是原配,又是七大家族的人,她的身份自然不會有任何改變。”冷清霜說著,但心中依舊有些不滿。 “幸得我們還有二哥,二哥若仕途一片大好,我們也能過的上好日子。屆時,娘可以成為名正言順的冷府二夫人,我便可以攀上大富大貴的人家,再好一些,成為宮裡的貴人也不一定呢。” 聽聞此話,劉姨娘更是嘆息不已:“青女,娘能指望的隻有你呀!源兒資質不佳,這般年紀依舊不得功名,娘費勁心思好不容易生下來的男子,娘希望源兒仕途有貴人賞識。可,唉——” “總之,娘一定會用盡全力幫你,你可別讓娘失望。”劉姨娘輕輕拍了拍冷清霜的手背。 冷清霜的心沉了沉。 她沒注意到劉姨娘的眸子中帶著些許憂慮。 另一頭,冷太師與冷清露已下馬車,駐足至府邸之外。冷老夫人被柳嬤嬤攙扶在門口,一瞧見冷桓便哭出聲來,嗚咽道:“桓兒,你可算回來了……” 冷太師見此情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由潸然淚下,兩人淚如雨下,讓人分外動情。 “我兒啊,這次過後便不會再出遠門了吧?朝廷裡公務這般多,就是平日在府中也難得一見。”冷老夫人道,“朝廷這次新春讓你視察明州,讓我們一大家子分隔兩地,老身是心疼你們兄弟二人呀!老身都這般年歲了,最想看的便是兒孫在膝。來,給老身瞧瞧,有無餓著呢?” “母親,這次過後大抵不會再出遠門了。朝廷派公務給兒子,是對兒子的信任,兒子又怎能辜負官家期望呢?”冷桓勸解冷老夫人,“母親放心,兒子沒有餓瘦分毫,身體康健得很。倒是母親您,怎麼又瘦了?” “老身的一把年紀了,如何胖的起了?”冷老夫人嗔怪道。 “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就算是瘦些身子更靈活,並未有不好。可見這是上天對祖母的關照呢!”冷清露笑答曰。 冷老夫人聽了這話立刻笑了起來,慈祥又和藹。一手拉過冷清露,沖冷桓道:“明儀如今生的花膚雪貌,說話又討人歡喜得緊。桓兒,明儀今年便要及笄,你得提前給她找戶好人家,不可虧待我們明儀!” “明儀是我冷家嫡出女兒,兒子定會給明儀尋好人家的。這您就放千百個心吧!” 從馬車上下來的冷清霜與劉姨娘正巧聽到這話,冷清霜的心如無數螞蟻爬過一般得嫉妒,但在老夫人麵前還是那般乖巧。 “青女見過祖母,父親,長姐。” “妾身見過母親,老爺,嫡小姐。” “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