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折川覺得自己差點被眼前這妖的美貌所迷惑了,意外地沒覺得害怕,隻覺得那處被撕咬的地方有些冷,可是眼前這人卻是熱的。他覆在她肌膚上的唇是熱的;他攬著她的掌心是熱的,就連胸腔裡的心臟也是砰砰跳動的。 原來妖怪是熱的,就連肌膚的觸感也和人一般。 寧折川不解,如果連這都一樣了,那妖和人不一樣的到底是什麼? “唔——” 鳳海妖君鬆手,抹去唇角的血跡,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異族少女,對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神裡有濃得化不開的愁。 少女雙眼迷離,悲傷地說:“我沒有親人了,我的家人都被皇帝誅殺了。” “哦。” “我去投奔我的未婚夫,可是他已經有了光明的前途,他的母親為了不讓我打擾他於是把我賣到了青樓。” “嗬。” 妖君嗤笑一聲:“你想報仇嗎?” “我想報仇!” 少女眼睛亮了,她有氣無力地說,胸口不斷起伏,出口的話語讓人感到毫無威脅。 鳳海囂支著腦袋,垂眸看著自己的獵物。 他心情愉悅,用妖力幻出一把紫色匕首交到她手中。 他撫摸她額角的鬢發,溫柔地說:“好,我給你一個機會,一柱香之後,我在門口等你。” “你就不怕我要是跑了嗎?”寧折川問。 鳳海妖君不怒反笑:“你大可以試試。” 沒錯,他是妖,她是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簡直就是找死。 寧折川握緊匕首,緩緩靠近那個差點玷汙她的男人,眼神冰冷。 走到那人麵前時,高高舉起了匕首。 殺了他,殺了他! 心裡有一個聲音對她說,可是她看著自己的手突然猶豫了。 這雙手纖細無骨,從來沒有沾過無辜之人的鮮血,她從來沒有殺過人,她怎麼敢? “為什麼,連我自己都要阻止我?” 猶豫之時,那人已經悠悠轉醒。 他睜眼看到的第一幕便是那個手持匕首的少女,滿眼殺意卻遲遲不動手。 男人大驚,求饒道:“求求你,別殺我,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寧折川抬眸對上那雙蒼老驚恐的眼睛,看著他老淚縱橫、悔不當初的樣子,她發現自己突然沒有那麼想殺他了。 或許……或許可以不用殺那麼多人…… “我認得你,寧賢侄,我和你的父親是世交啊!求你別殺我——” 男人話音剛落,一把鋒利的匕首刺穿了他的胸膛。 血濺在她臉上,寧折川沒有猶豫地擦乾凈。 真臟。 她轉身出門,想換件衣服找回自己的賣身契。 寧折川一推門,原本熱鬧的樓裡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昏睡過去了,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太不雅觀。顯然,這是鳳海妖君的傑作。 寧折川沒忘記剛剛說話的少年,他們大概也是五行司的人,甚至可能認識沈辭夕。她試圖從人群中辨別出兩人,然而當時雙眼被蒙,壓根不知道那兩人長什麼樣。 同她猜的一樣,那份賣身契果然被金媽媽隨身攜帶了,然而她從金媽媽懷裡摸出的賣身契並不隻是一份,而是兩份,準確地說是三張紙。 她拿了自己的一份,正想放回去,卻無意瞥到了另一份上麵的名字,心中好奇,急忙打開。 寧折川一目十行地瀏覽著上麵的字句,忽然眉頭緊皺。 “原來是這樣!” 看完這一切的寧折川心裡五味陳雜,這會兒估摸著離一柱香結束也沒差多少了。怎麼辦,走還是留?她心裡有一個想法在萌芽,做還是不做? 時間不多了,但是…… 她看了一眼大門,一咬牙跑上樓去,憑著感覺找到那間屋子。一推門,恰好與屋子裡剛剛轉醒的姑娘看了個對眼。 辛薔從夢中醒來時,眼角還掛著淚痕,她沒有在意自己為什麼會昏睡,也並不知道自己正是這樓裡唯二醒著的人。 鳳海妖君習慣用美夢將人留在幻境裡,但她的回憶裡沒有美好,隻有無盡的噩夢。 她就是惡人,窮兇極惡到不再懼怕任何黑暗的人,唯有現實才能讓她感到害怕。 然而醒來的第一眼,入目卻是一隻白嫩嫩的少女的手,就在眼前。她下意識地攥住那隻手,沉聲道:“小賤蹄子,想偷什麼?” 這種不怒自威的語氣,嚇唬嚇唬樓裡的姑娘已經足夠了,可是她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抓住的是誰。寧折川淡淡地笑了:“你先看看自己抓住的是誰。” 這聲音不陌生,辛薔皺眉,抬頭對上少女平靜的眼神,驚疑道:“是你!你怎麼在這兒?你跑這兒來乾什麼?客人呢?” 寧折川抽回手,淡漠地說:“你綢繆已久卻求之不得的東西,我已經給你拿來,雙手奉上了。” 辛薔充耳不聞,握住她的肩怒斥:“誰讓你這麼做的?誰準你來這兒的?你給我滾回去!” “都到現在了還有說這種話嗎?” 寧折川從她掌下逃脫,退到窗邊,說:“你也可以把那東西再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覺,就當作這一切沒有發生過,讓一切都保持原樣。可是,你舍得嗎?” 唾手可得的自由啊。 寧折川微微一笑:“而且現在,我不會讓你再抓住我。” 說罷,她縱身一躍跳下窗口。辛薔伸手去抓,卻連她的衣角都沒碰到,隻能白白看她逃走。 三樓的高度對寧折川來說不過如此,然而辛薔剛剛踹的那一腳卻又出來作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隱隱的痛感此刻一扯,她差點兒行了個大禮,急忙踉蹌走開。 妖君說,在門口等她,但想必他一定不會猜的她會從外邊來吧,這該在怎麼解釋? 她心想著,忽見那一襲紫衣、長身玉立的背影,正想過去同他打招呼,卻不想剛探出半個腦袋就發現外邊還有另外的人,急忙把腦袋縮回去了。 鳳海妖君還是那身華貴的紫衣,風流不羈,然而他的眼神卻有些冷了。盡管他極力掩飾,然而那冰封十裡的眼神依舊能把人嚇個半死。 與之相反的,在他麵前的老者須發皆白,卻是神情如玉,溫暖如春。他鎮定自若地笑著,周身的氣息竟硬生生把那十裡的冰給融化了,讓人覺得舒服極了。 月光如紗,籠罩二人,如夢亦幻。 顯然,這老者是會寫法術的,而且至少能和鳳海囂平分秋色,是個狠角兒。 難道是五行司的人? 寧折川忽然就想起了那兩個少年的對話,他們是沈辭夕的師弟,難道是五行司的人嗎?還有他們說的正經事是什麼? 天下難道還有比除妖更值得被除妖師稱之為正經事的事嗎?那他們針對的,莫不就是這位妖君? 她沒有證據,但眼下看來,這可能性非常高。 寧折川心裡一緊,說實話,她現在並不想看這人出事。他剛剛才救了她,也沒有傷人,實在不該死。寧折川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卻聽鳳海囂那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來:“傳聞溫掌門在青崖閉關,已有半載,不知今日出現在此處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