鱗次櫛比的高樓上方黑雲密布,滂沱大雨沖刷著繁華的江平市。三三兩兩的行人被困在街簷下躲雨。 同樣被困住的還有江平大學附屬中學的高二女生周挽。女生低著頭,齊耳的短發垂落,遮住了臉上的神情。急雨打在鞋下的臺階,鼻尖是潮濕的泥土氣息,她試探性邁出左腳,小白鞋瞬間洇濕,褲腿也有濕意,周挽提了提肩上的書包,縮回腳直直地站著。 今天上午還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到下午便黑氣沉沉,大雨將至,又是周五,學校提前下課。 暴雨突至時,大多數學生被家長接上車,在學校大門造成小小的擁堵。學校的保衛都出動了,冒著大雨疏通車輛。 安娜聰明地選擇從學校的西門離開。 西門車流還算有序,像數隻頭尾相連爬行的四腳龜。車與車之間距離太近,安娜小心緩慢地往前開,謹防追尾。 她觀察周圍車況時餘光撇見了雨幕中看不真切的清瘦身影。雨水將磚紅的教學樓浸染,暗沉的背景中透出深紅色,女生孤零零地站著,些許落寞。 車內交織著密密麻麻的雨聲和雨刮器有節奏的鈍音。 “娜娜?娜娜?” 安娜搖了搖頭,連忙回應手機裡傳來的焦急女聲,“在在在!” 那是出了名的問題少女,怎麼會落寞? “想什麼呢?叫你幾聲沒回答,開車專心點。”電話那邊的女人叫孫思玉,和安娜同一批入職附中,兩人年齡相仿,教同一個班,初入職場又誌趣相投的她們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後來孫思玉扛不住壓力,申請調至初中部。 “我的一個學生在躲雨,多看了兩眼。你到家了嗎?還是你們初中部好啊,放學時間早。我剛出學校。”獨自開車枯燥,安娜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孫思玉聊天。 “你們不是提前下課了?這裡學生非富即貴,再不濟也是潛力股,落單的你不接上?”這話說的不假。江平大學是重點大學,每年不管是特招還是考進江平大學,附屬中學人數都是最多的。 全市特級教師有一半在附中,單是沖著這個師資力量,家長們擠破腦袋也要把孩子送進來,這種趨勢下,附中的家長和學生是優中擇優。 “問題少女,最近因為她頭疼的很。驕縱的大小姐,在等司機接吧,我何必去找不自在。”安娜從小到大各項爭優,家境也不差,沒有討好別人的習慣。去年評上高級教師,又當上班主任,求她辦事的人不少,周圍的人對她客客氣氣,更是生出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你們班還有問題少女?聽說這次你們班有同學得了物理競賽一等獎,數學競賽一等獎、二等獎,我們羨慕死了。” 這些都是加分項,說不定還能保送,安娜作為班主任獎金少不了。 安娜頗為自豪地說:“省心的是真省心。” 她的人生就一個字“順”,剛當上班主任就帶了一個好班,這次競賽學生們爭光,她跟著出盡風頭,想到雨幕裡的短發女生,話鋒一轉,恨恨地說:“不省心的也是真讓人操心。這小孩和英語老師不對付,英語老師隔三差五找我告狀,我找她談過幾次,每次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該怎麼樣還怎麼樣。上周英語老師公開課,點名要她回答問題,叫她幾遍,根本不搭理,眾目睽睽走出了教室,英語老師下不來臺,氣得夠嗆。” 當時安娜在現場,聽課老師指指點點,主任垮了臉,她也很難堪。 “嗬,我覺得這英語老師不簡單,明知不對付,還點名找她?你注意點,別被人當槍使了。”孫思玉停了片刻,問:“其他任課老師怎麼說?” “其他還好,就在英語上較勁,數學考一百四的人,英語交白卷,怎麼看都是態度問題,也不怪英語老師生氣。” 都到高二了,還能交白卷?安娜思來想去,得出結論——家裡使了力氣唄。她打心底裡瞧不起這位我行我素,浪費教育資源的富家女。 “英語交白卷……”孫思玉覺得這一幕有點熟悉,想了想,問到:“不對不對,她是不是姓周?” “嗯,叫周挽。” “果然是她,你快,快去把她接上!” 安娜感到莫名其妙,她剛把車開上主乾道,車與車之間有了喘息的空間,在孫思玉的連連催促下,被她焦急的情緒感染,不情不願地調轉車頭。 這會兒到了晚高峰,多的是急於回家的人,安娜的車卡在中間,車後響起此起彼伏的鳴笛,安娜打著方向盤,對後視鏡吐槽:“催吧催吧,越催越慢。” 孫思玉聽到導航傳來調頭的聲音,誤會了安娜的吐槽是對她,沒好氣地解釋道:“我可是為你好。周挽的外公外婆是江平大學的教授,二老桃李滿天下,不說別的,就說眼前,我們校長是她外公的學生,現在又是校長兒子的博士生導師!她外公叫劉笠,你不知道可以上網搜搜,彈出來第一個就是,學術論著三頁紙寫不下!” 安娜在附中七八年,對隔壁大學的知名教授沒見過也聽說過,心裡一驚,疑惑地問:“你從哪兒聽來的?我的學生我自己都不知道。” 孫思玉冷笑:“嗬嗬,本人有幸,擔任了她三年的初中英語老師。” 想當初她剛到初中部,本以為可以輕鬆輕鬆,誰知道碰到這麼棘手的學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偶然得知了她的背景,孫思玉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周挽孤僻、特立獨行,孫思玉任教期間沒有討到好,她覺得眼下是個好機會,送周挽回家,在二老麵前混個臉熟。 相對於電話那邊孫思玉的急切,安娜氣定神閑,前麵是車流長龍,天氣不好,她的保時捷又沒長翅膀,飛不過去。她打開舒緩的輕音樂,左耳邊是車窗外嘩啦啦的雨聲,兩人聊起國外留學時聽音樂會的心得體會,聊著聊著磚紅色的教學樓緩緩展現全貌。 雨滴砸向地麵盈滿的水窪,畫出一個個動態圓圈。黑色的車輪碾過,濺起水花,車停在了周挽麵前,女生抬起頭,星眸裡滿是驚訝。 “沒趕上,停了一輛警車。”安娜忙踩剎車,車內平安喜樂的水晶吊墜隨之一晃。她邊向孫思玉匯報情況,邊解安全帶,作為班主任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不知道學生惹了什麼麻煩,自己看見了總得上前了解情況。 孫思玉出言製止:“別著急,你先看看,她姑姑是警察,應該是她姑姑來接她了。你啊,錯失良機。” 聞言安娜收回搭上車門的手。 前方車駕駛座下來一個挺拔的男人,撐著傘,與三級臺階上的女孩平齊,站姿如鬆,看手勢要給周挽拿書包,周挽搖手拒絕,男人給她打傘護著送上後座。 兩人互動確實像認識,前車開出一段距離,安娜係上安全帶,望著西門旁的一條小路,對這次無功而返徒留一句: “周挽這股任性勁真不像是在書香門第熏陶下長大的。” 那條小路直通江平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