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繁看著窗外，光影隨著搖晃的公交車浮動，竟生出許多不真實。 　　走到終點站便是梨水鎮，司機熄了火，下車去抽煙，二十分鐘後再發車。 　　李清繁將方迎楠的頭輕輕地靠到玻璃窗上才叫醒她。 　　方迎楠揉揉眼睛，看到窗外熟悉的景色，神色一下子歡欣起來。 　　李清繁看著因為要下車就高興的方迎楠淺淺地蕩開了嘴角。 　　方迎楠提起書包看見李清繁又在笑，倒也已經不再奇怪，似乎每次見到他他都在笑。 　　此時的方迎楠已經完全忘記了小巷裡兩人的“初遇”，在她眼裡，李清繁就是一個溫潤的帥哥。 　　方迎楠看著站在一旁的李清繁，問道，“你收拾好了嗎？” 　　李清繁點點頭，示意她先走。 　　方迎楠也沒有多想，輕快地下了車。 　　李清繁慢悠悠地跟在她後麵。 　　走到村中心將要分小路的地方，方迎楠一眼就看見了秦秀嵐。 　　老太太穿著墨綠色的毛呢褂子，卷曲的黑發盤繞在腦後，坐在馬紮上和人談笑，偶爾哈哈大笑，微風吹動碎發，臉上的皺紋也在陽光下發著光。 　　“姥姥！”方迎楠背著書包跑過去，秦秀嵐驚訝地站了起來，接住飛奔而來的方迎楠，兩人抱了滿懷。 　　秦秀嵐很快反應過來，笑著拍拍方迎楠的後背，還沒和旁邊的朋友說什麼，那人便了然地揮揮手，也是滿眼笑意地對方迎楠說，“妞妞啊，你一回來，都不用說，你婆婆啊就顧不上我們這些老婆子了！” 　　方迎楠哈哈笑起來，拉住秦秀嵐手，秦秀嵐嘴上一邊反駁著她們，一邊提起小馬紮準備回家。 　　方迎楠激動完了才想起站在一旁的李清繁，轉頭望去，兩人對視，都還沒開口，秦秀嵐先說話了。 　　“老李家的孫子？”老太太瞇著眼打量李清繁，見李清繁點頭，了然，“我說呢，我那天見過你，中午一塊回家吃飯吧！” 　　李清繁看方迎楠一眼，對方正笑盈盈看著他，心中雖疑惑，但還是應了下來。 　　李清繁主動接過了秦秀嵐手中的馬紮，三人一時沉默。 　　方迎楠湊近秦秀嵐，“姥姥姥姥，你知道嗎？現在我們兩個還是同學呢。” 　　秦秀嵐麵容平靜，“同學好啊。” 　　方迎楠接著說，“而且我們還是對門鄰居呀，每天上完晚自習都一起回家呢。” 　　秦秀嵐這次沒說話，深深看李清繁一眼，才接著說，“好，對門好，以後我也就不擔心你了。” 　　方迎楠直覺氣氛有些不對，但是她猜不出來是怎麼回事，想了半天也作罷。 　　到了家，方迎楠把東西扔到床上，躺在床上滾來滾去。 　　秦秀嵐拿著絲瓜打她一下，“你看看人家清繁，還給我摘菜，去，出去給我買西紅柿去。” 　　方迎楠從床上坐起來，對秦秀嵐做個鬼臉，往窗外一看，嘿，還真是，李清繁正在洗菜，旁邊一堆菜葉。 　　她不滿地嘟囔，“姥姥，人家是客人，你怎麼還讓人家乾活兒呢。” 　　秦秀嵐不搭腔，給她拿了錢，“趕緊買西紅柿去，中午做好吃的。” 　　方迎楠笑開了，拍拍口袋，“不用，我有錢，我買去了啊！”說著跑了出去。 　　秦秀嵐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嘆口氣。 　　隨後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李清繁旁邊給絲瓜削皮，削掉的皮直接落在泥土地裡。 　　兩人之間靜默無言，一會，秦秀嵐先開口，“清繁啊，楠楠初三的時候，還跟著我，我當時和你奶奶關係也不錯，我記得聽她說過，你當時好像在海城讀高中一年級？” 　　秦秀嵐緩緩說著，手上動作不停。 　　李清繁洗菜的動作頓住，任由水流穿過指尖。 　　好一會，他應答，“是，當時和我爸一起在海城，後來和他吵了一架，就回了榮城，正好這有我媽一套房子，轉學落戶也方便。”說著他把水龍頭關掉，手裡拿著菜。 　　片刻他又開口，“我前一年學的也不很紮實，就重新讀一遍一年級。然後……正好碰上迎楠了，”說到這，他停頓一下，看向秦秀嵐，嘴角劃出溫柔，“我很高興再遇見迎楠。” 　　秦秀嵐看他片刻，倒是再沒說什麼。拿走他手裡洗好的菜和自己的絲瓜就走了，還不忘吩咐他去門口接一下方迎楠。 　　這小子到底是個不錯的孩子，沒什麼壞心思，不過人心多變誰又說得準呢，她還得再看看，左右她不是明天就死了，半截身子入土了，還有上半身的眼能幫孫女掌眼。 　　方迎楠手裡提著西紅柿，嘴裡叼著一根老冰棍，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看到門口的李清繁時，她笑的更加燦爛，一邊沖他招手，一邊快速奔跑到他的麵前。 　　李清繁不知怎的，一步也沒有挪動，目光溫柔的描繪著這個向他跑來的女孩。 　　方迎楠在李清繁麵前站定，有些微喘，自從上了高中她就沒怎麼運動過。 　　李清繁唇邊依舊簇著柔和，語氣有些無奈，“跑什麼？” 　　方迎楠聽見他說話，看向他，隨口答了句，“不知道啊，但是有人等我，我當然要快點啦。” 　　說著解決了最後兩口老冰棍，把木棍往秦秀嵐在門口開出的不知種什麼的菜地裡一扔。 　　“走吧，進去吧，不然一會肯定要懷疑我，買西紅柿這麼長時間。” 　　李清繁看著她苦惱的樣子，笑著點頭，跟著她進了院子。 　　秦秀嵐在院裡的廚房炒菜，方迎楠提著西紅柿進去，湊過去往鍋裡看，隻一眼就皺起眉頭。 　　“姥姥你怎麼炒絲瓜，我不想吃。” 　　秦秀嵐看也不看她，“知道，這是我吃的，一會給你炒西紅柿雞蛋，還有屋裡的廚房燉著排骨。” 　　方迎楠笑開了，脆生生的誇獎一點也不吝嗇，“姥姥你最好了。” 　　秦秀嵐似乎沒笑，隻是臉上的皺紋舒展了一些。 　　“好了別貧了，給我留下兩個西紅柿，剩下的放到屋裡去。” 　　“好嘞。”方迎楠應著，很快就把西紅柿放了回去。 　　之後也不知道乾什麼了，秦秀嵐把她從廚房趕出來，她搬個板凳在院子裡的臺階上坐著。 　　看著這個小院，突然很感慨，怎麼一下子這個院子就變得這麼小呢？ 　　記憶中還有一種感覺，找書苑 www.zhaoｓhuyuan.cｏm 這個小院子有很多值得探索的神秘，今天在這裡，明天在那裡，總也是跑不完一個院子。 　　南墻邊的山楂樹，現在還枝繁葉茂，一片濃綠。 　　有一年過年，姥爺給她買了好多氣球，五顏六色的，她叫上姥姥，他們三個人一起在屋子裡吹氣球。 　　最後感覺好像吹了滿滿一屋，可是箱子裡還剩下好多。 　　三人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姥爺把她放到床上，問她想用這麼多氣球乾什麼。 　　她在床上滾來滾去，嘴裡吭吭唧唧，想了半天說不出來。 　　最後滾到床頭，視線往外一斜，看到了光禿禿的枝丫。 　　一下子跳起來，靜靜等待的姥姥姥爺明白過來她有想法，等著她開口。 　　“我要把氣球都掛到院子裡的樹上，做一個氣球樹！” 　　姥姥姥爺似乎一起笑了，然後輕輕應聲答好。 　　隨後姥姥找來針線盒，挑了裡麵最結實的線，在氣球上係。 　　三個人一起弄，很快就好了。 　　然後她堅決要自己弄，於是姥姥姥爺都拿了板凳，在臺階上看她跑來跑去拿氣球，掰著樹枝係氣球。 　　感覺是很快很快，一樹氣球就隨著冬天的寒風開始熱烈。 　　最後的記憶，是她窩在姥爺的懷裡，姥姥給她擦汗，三個人都看著這一棵特殊的樹笑。 　　飯菜的香氣喚回方迎楠，她看見秦秀嵐沖她招手要她去端菜，還看見李清繁手裡端著飯在姥姥背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忽的又笑出聲來，快步走下了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