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淩昭(1 / 1)

少年心滿意足地看著花灼灼蒼白的臉頰上終於有了一絲血色。   這間房不同花灼灼之前在風雪中搖搖欲墜的那間破屋。這房子有一扇相當寬敞的窗戶,方方正正,澄澈透明,甚至還鑲了桃木花邊。此時正是午夜,清冷的月光灑下來,透過窗戶落到少年的發絲上,莫名顯得有點孤寂。花灼灼出神地盯著那少年看了許久,看得少年人有點尷尬。   “咳。”少年輕咳了一聲,花灼灼這才反應過來,他向少年扯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   “在下華山派華清筠座下首徒淩昭,隨霜天門門主葉菩瑤而行,此次在貴莊停留乃是有護鏢之務在身。”   少年擺出一個作揖的手勢行禮,一本正經地介紹著自己,身上的佩劍與衣裳摩擦發出響聲。   隨即他抬眼看向花灼灼,花灼灼若有所思地咪了咪眼。   淩氏,發源於大漠邊關西涼城,聽聞那邊風沙漫天,乾旱少水。淩昭皮膚白皙,看樣子應該並非自小在西境長大。   昭……花灼灼腦海中短暫地掠過一句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古話。   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不過,縱使花灼灼身在這窮山惡水間,幾乎與世隔絕,但他也還是聽過當今的天下第二兼華山派副掌門——華清筠的威名。隻是沒想到眼前的白衣少年年紀輕輕,竟是華清筠的首徒,還跟隨什麼門主同行,不過這少年心思倒是挺單純,自己是什麼人、從哪來以及要乾什麼是交代的明明白白。   花灼灼也有模有樣地學著淩昭行了一禮,可始終不像淩昭那般。“我叫花灼灼,如你所見,並不是什麼值得一提的人…”   花灼灼自醒過來之後,嗓子的燒灼感就沒減過,說出這麼長的一句話也是費了他不少氣力。   好在雖然氣若遊絲,吐字尚且清晰。   淩昭聽到他這話可不太樂意了,他平生恣意灑脫,最看不慣別人妄自菲薄。   “姑娘,可不能這麼說自己,你看你生得容貌秀麗,意誌堅強,這般苦都挺了過來,你說這何嘗不值得一提呢——”淩昭自顧自就說了起來。   姑娘…?   花灼灼聽了他這話沒忍住笑了出來,合著這人是把自己當小姑娘了。   好吧,他終於才發覺到自己現在是散著頭發的。慌亂伸手一摸,那木簪果然早就不翼而飛了。   花灼灼的確生得清秀,不同於尋常的少年那般棱角分明,他的五官比起同齡人更多幾分柔和;他眼睛尤其漂亮,生來就是一雙桃花眼,眼尾稍稍勾起,睫毛濃密;眉毛似一抹柳葉點綴於雙瞼之上;烏黑又有點淩亂的長發散落,覆蓋至肩頭——或許正是所謂的男生女相,即便因乾那臟累活兒而灰頭土臉,還是遮不住他身上特別的氣質,再加上他性格相對內斂溫和,故而從小便常常被人錯認成女孩。更何況現在頭發還散著,也難怪會被淩昭叫成姑娘。   花灼灼正猶豫該怎麼對眼前的少年解釋,淩昭猛一拍自己後腦勺,局促地說:“姑娘,在下實在是多有冒犯,當初我也是一時著急,但畢竟人命關天,直接就把你背過來了……你是在找簪子吧,想來八成是半路顛簸著給丟了,要不然我再賠你一個好了。”   淩昭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會,拿出來一支劍形的桃木簪遞給花灼灼。   “這是我在上京的集市上購得的桃木簪,這形狀呢是有點怪,但桃木有消災渡厄的作用,還望姑娘不嫌棄。”   截至目前,對今晚發生的這一切,花灼灼都可以用*難以置信*來評價,少年這一來二去的反而讓花灼灼很手足無措。   …倒不如說,自從流落到雪梅山莊,從來沒有人正眼瞧過他,他隻是一個唯命是從的奴隸,一個可以肆意打罵的玩物,無人在乎他的死活,他的喜怒哀樂像沙一般被淹沒於這人來人往的山莊。如今居然得到這般對待,花灼灼覺得太過不真實了。   他本來已對這個無藥可救的世界以及自己都絕望許久,卻因為這個少年的闖入,有了那麼一點動搖。   “謝謝你,淩少俠,但我…我不是女孩兒。”他抿了抿嘴,輕輕地說。   淩昭正在喝茶,聽見這話差點噴出來,好在他控製住了自己。   剛剛叫的好幾聲“姑娘”在淩昭腦子裡反復回蕩,他羞恥地趕緊搖了搖頭把這些想法搖出腦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淩昭又強裝鎮定喝了一口茶。   “這……還真是多有冒犯,灼兄見諒。”他頓了一下又迅速補充道,“那個,叫我淩昭就好。”   “沒事的,”花灼灼對淩昭笑了笑以示寬慰,“不過,你為什麼要叫我‘灼兄’呢,不應該是‘花兄’或者其他什麼嗎?”   淩昭聽到花灼灼的問話,一副*我就知道他會這麼問*的表情,他以相當自信的語調開始*演說*:“那樣太庸俗了!這人間遍地盡是條條框框的無聊之物,多少人也不知道變通,桃花就一定是紅的嗎?所謂的紅,不還是由人來定義,倘若一開始紅便不是紅,而是綠,或是別的什麼,那紅又該是什麼呢?桃花到底是什麼顏色呢?哪有那麼多規矩呢。我認為,活得自由,才是人生的意義。”   說這些話時,淩昭的眉毛激動地飛揚著,眼中閃過熱切的光芒。   山莊此時已燈火闌珊,世界一片寂靜,偌大的北境,在這無人在意的一隅,月光透過琉璃質地的窗戶灑入房間,照在兩人身上,在前方落下一片陰影。   花灼灼始終注視著淩昭神采奕奕的眼睛。   羨慕?渴望?還是向往?還是別的什麼?   不覺已熱淚盈眶。   有那麼一刻,花灼灼真想忘記所有,就這樣一直看著像月亮一樣耀眼的他。他想看看,看看像淩昭這般自在逍遙的少年,歷盡千帆,眼眸中會染上怎樣的色彩。   而自己,隻是在這無光的奈落之底茍活——隻是茍活,或者是死了。   喔……雪已經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