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伴生(1 / 1)

花灼灼縱使天生沒有習武的天賦,可是在若水先生的諄諄教導之下也開始慢慢對劍道略知一二,至少起碼的自保之力還是有的。   直到現在,花灼灼都還記得若水先生教完他基礎劍法十二式後,他足足賣力練了七天,迫不及待隻為展示給他的師父看。   劍招一出,行雲流水,缺乏些勁道,但尚可禦敵自保——至少在麵對普通級別的敵人時如此。   若水先生滿意地點點頭,搖著那把萬年不換的紙扇,視線追著花灼灼手中那柄沾染了太多訓練痕跡的木劍。   花暮暮從屋裡走出,端著茶點來到後院的石桌前,招呼師徒二人休息。   那時的日子過得不慢也不長,隻是安逸得恰到好處。雖然生活清貧,但卻過得安穩幸福。   -幸福?   一直以來,花灼灼對這個詞匯都很難作出自己的詮釋,但在外家安定下來之後,有著姐姐弟弟的陪伴,還有這個看似不著調實則實力深不可測的蓮子糖師父的教導,至於爹娘,雖然見麵次數並不多,但總歸也是有團聚之日值得期盼。   此時,花落落也從屋子裡出來了,一蹦一跳地來到石桌前,抓起一塊餅就要喂到嘴裡。   花暮暮見狀,迅速一拍花落落的手便將那塊餅奪到自己手中,“是誰剛剛還在抓泥巴呢?先洗手!”   花灼灼剛想招呼若水先生吃東西,一轉頭卻已不見師父蹤影,再看時,若水先生早已經半塊餅入肚,邊吃還要邊喝茶。   -也是,對於好吃的,師父向來比我更積極。   花灼灼看著他們,笑容難抑。   那時的他覺得,這樣的日子一定就是所謂的*幸福*。他隻是個普通人,縱然不是什麼天才,也沒有萬貫家財,但是他在乎的人都還在,就算未來看不清又如何呢?師父說,命運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   “師父。”花灼灼出神地看著若水先生悠然品茶,不由得脫口而出。   若水先生卻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立刻放下手中的半盞茶,聚精會神盯著花灼灼的眼睛。   “…你剛剛喊我什麼?”   若水先生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要知道,接手這小子快三年了,他可是從來不叫師父的,固執得要命。   花灼灼起身,看都不看若水先生一眼,拿起木劍就徑直向外走去。   “什麼都沒有。”花灼灼背對著若水先生揮了揮手。“我接著練劍咯,老頭兒。”   “臭小子!又喊誰老頭呢…”若水先生氣得一錘石桌,反擊的力道讓他手指微微作痛。   可是就連這樣單純的光景,也終於一去不復返了。   變故永遠都是說來就來的。   那場變故,或許對於整個武林,乃至天下,什麼都不算。史官大可用寥寥數筆記錄下一個個冰冷的數字,然而那串數字背後的哀痛,又有多少人能夠切身體會。   那些數字,那些話語,就已經是一個普通人的全部了。   花灼灼失去了他曾珍視的一切。   整個花家,活下來的隻有他和弟弟。   自變故後,若水先生也銷聲匿跡,生死不明。   寒暑幾度,飛鳥遷徙。四季不斷輪回,青絲晃呀晃,八年歲月蹉跎,看過數千日升月落,如今物是人非,驀然再回首,故人竟都留在了昨日。   花灼灼胸口又是一陣疼痛,他艱難地支起身子,覺得鼻子很酸,視野逐漸模糊起來——或許是因為淚水。   他揉著發脹的太陽穴,開始思索未來該怎麼辦。   “命運這種東西,還是要靠自己走的。”   若水先生的話猶在耳畔,可他現在卻已經有所動搖。   這命運,或許本來就是注定好的呢。   這世上,有像淩昭一樣順風順水,如月輝般耀眼的人;也有像花灼灼一樣茍且偷生,連最普通的奢望都被踐踏奪走的人。   怎麼改變呢,努力嗎?   努力了,失去的一切就會回來嗎?努力了,就能像淩昭一樣,年僅十六歲就能成為華清筠的首徒嗎?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八個年頭過去了,我今年…已經十七了。   在這雪梅山莊,過著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竟然已經有八年之久。   這八年可謂是渾渾噩噩,毫無意義。   那淩昭呢,他的八年會是什麼樣?   闖蕩江湖,鮮衣怒馬,把酒當歌,月下花前?   想到這裡,百般復雜的滋味湧上心頭。   突然間木門發出響動,打斷了花灼灼的思緒。有人輕手輕腳推開了門,那人探出頭,露出一個熟悉的笑容——是淩昭。   “恢復得怎麼樣?這三天都沒犯心疾吧?”淩昭一邊問著花灼灼,順手將浮光劍立在木門旁。   花灼灼點了點頭,努力扯出一個人讓他看上去沒那麼苦喪的笑臉來。   淩昭坐到椅子上,沏了兩杯茶,自顧自說起來,“你的脈呢我已經把過了,很奇怪…我是指你的心疾。”他將其中一杯遞給花灼灼,自己也抿了一小口,繼續說道:“你和我之前見過的病人都不像,從你的脈象來看…我覺得,你的心疾像是一直在被某些外物催動,一般來說,應該是吃下去的東西有問題,那玩意好像還呈現一種上癮性。”   花灼灼心下一驚,沒想到淩昭這般年少,不僅劍術大成,竟然還精通醫術。   -算了,也沒什麼稀奇的,畢竟人家是天才…   花灼灼聽著淩昭不緊不慢的闡述,皺了皺眉,想起之前嶽望蘭讓他試的那些藥草來。   “莊主有時候會讓我替他試藥。”花灼灼斟酌再三,決定還是如實告知淩昭。   可是淩昭的神情卻不像是得到了答案的樣子。淩昭蹙起眉,拉過花灼灼的手腕便重新開始替他把脈。   “不…應該沒有那麼簡單。”不知是不是直覺所致,淩昭低聲言道。   片刻,淩昭放開花灼灼的手,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拉起花灼灼的袖子,仔細看了看。   果然和他預想的一樣,映入眼簾的是一道道刀片割過的痕跡。傷口雖然都已經愈合,但從力度和方向能看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些都是花灼灼自己割的,不是來自他人的傷害。   花灼灼見狀,迅速放下袖子解釋道:“別見怪,這是之前發病時為了保持清醒才劃的。”   淩昭深吸一口氣,坐到花灼灼床邊,盯著他就開始盤問:“你得這個病有多久了?”   “呃…八年?大概是自從我進了山莊開始的。”   “不太像。”淩昭嚴肅地搖搖頭,“它更像是與你伴生的存在,但是它…真的很奇怪,我總覺得不能用心疾兩個字就一言蔽之。”   花灼灼聽到這話,覺得很是莫名其妙,可不就是心疾嗎,滅門一事是他的心魔,從那時開始就有了癥狀;再說嶽如露也曾暗中派郎中給他瞧過,當時那郎中就是按照心疾來診斷的。但淩昭這樣認為肯定也是有他的道理——花灼灼仍然相信淩昭,決定聽他繼續說下去。   “這伴生呢,俗話說就是一生下來就有,隻不過往常沒有體現罷了。多是一個契機,它才得以出現,但也不應該持續八年之久的。一定還有什麼……”淩昭扶著額頭,自言自語道。   許久,淩昭才抬起頭,花灼灼對上他那雙深沉的眼眸,悄然注意到淩昭眼底有一抹尋常人不容易捕捉到的暗色閃過。   “灼兄,我知道這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是…”淩昭停頓了一下,放輕了聲音,盡可能想使自己的話聽上去沒那麼讓人反感:“這八年來,你所見到、聽到的一切,其中很多可能都是假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其實你病得還挺重的……”說最後一句話時淩昭刻意降低了語調,但是花灼灼卻聽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