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得不明不白,穿得糊裡糊塗(1 / 1)

蒼水悠悠,擇細流長,擇低廣闊,擇緩浩蕩,擇納長久。   可謂福澤綿長,惠及萬裡。   此時正是日薄西山,霞紅如練,百鳥歸巢,好不熱鬧。   幾隻歸家的漁船劃過瑟瑟江水,拖出了一道道流螢般的長尾。   漁民彼此相熟,相互搭著話語。   “薑大叔,今日收獲可好?”   遠遠,披著蓑衣的壯漢舉著手中的大魚朝其中一隻漁船喊道,手中的大魚足有手臂長,是一條赤背黃魚。   旁的漁民看到壯漢手中的漁獲,紛紛露出羨慕神色,交口稱奇。   赤背黃魚生性兇猛,不易抓捕,更別說這麼大的,很多漁民打了一輩子的漁,都沒見過。   要是賣給縣裡的桂花樓,可值不少銀兩。   壯漢叫吳長貴,聽到眾人嘖嘖稱奇,麵露神氣,似乎他就是那條黃魚,值錢的是自己。   被喚作薑叔的薑為民抬眼望了一眼,哼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漿,任由漁船順水流。   他從腰間抽出旱煙,坐在船尾,低頭啪嗒啪嗒抽著。   眼前的竹簍隻有幾尾巴掌大的雜魚。   今日的漁獲還不如昨天。   薑為民長長地吐了一口煙,看了一眼坐在船頭的兒子薑由。   薑由低著頭,身上的衣服濕透了,水珠順著發絲低落到船板上。   夜涼水冷,已快入秋,晚風吹到身上,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薑為民脫下身上的蓑衣,扔給薑由,伸出旱煙桿在船沿敲了敲,口中罵道:“生你個龜兒子有甚用?平日跟村口那群不當事的混子打個賭都能在水裡憋個一刻鐘,怎如今連水都不會了?”   他想起剛才兒子在水中慌亂的模樣就來氣,好生生的一尾赤背黃魚便給脫逃了,讓一旁伺機而動的吳長貴撿了大便宜。   薑由撿起蓑衣披在身上,抬頭疑惑看了一眼氣鼓鼓的薑父。   眼前人的麵容既熟悉又陌生。   眼前人既是自己的父親,又不是。   薑由隻記得半小時前還在公司上班,坐了半天腰酸腿疼,他伸了個懶腰,正準備起身去廁所摸魚。   一睜開眼,薑由發現身處一片渾濁,四周冰冷刺骨,來不及呼救,口鼻灌入了水,整個人直沉入水底。   他竟然在公司裡溺水了!   離了個大譜。   薑由十足是個旱鴨子,求生的本能使他胡亂撲騰四肢,竟然歪打正著浮出水麵。   口鼻能呼吸,腦子算是清醒,薑由突然如遭雷擊,整個人呆若木雞。   他眼前閃過無數畫麵,從呱呱墜地,蹣跚學步,到生母病逝,父子相依…   破瓦寒窯,烏篷漁網,一幕幕如同走馬轉燈。   而這燈中人不是自己,是一個同樣叫薑由的人。   穿越了,薑由篤信,隻是不知何年,不知何地。   兩世的記憶雜糅,混亂不堪。   舊薑由的記憶停留在紮入水底的那一刻,拚接上了新薑由的記憶。   一切戛然而止,忽而又豁然開朗,隻是腦海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   好像過了許久,又好像隻是一瞬,薑由的身子又往下沉,口鼻復而灌入了冰冷的河水。   薑由似乎懂得如何踏浪踩水,身子卻不聽使喚,胡亂劃了幾下,始終不得要領。   打了個醬油,又要領便當。   正當薑由心灰意冷之際,一隻大手抓住了自己衣領,把自己提了上來。   “等下我拿幾條魚去洛娘家,順便拿幾塊木薯。今晚墊巴墊巴,明日早些出門。”船尾的薑為民把煙桿子插入腰間,站起身子,拾起木漿劃動起來。   漁船徐徐前行。   洛娘。   一聽到這個名字,薑由心頭一暖,記憶侵襲而來。   這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李家原本也是村中漁家。自打前些年父親病逝,李洛娘與母親周秀蘭相依為命。   婦道人家始終無法擔任捕魚的氣力活,家中又無田地,唯有靠給漁家縫補衣物漁網,賺幾文錢銀過活。   一個是孤兒鰥夫,一個是孤女寡婦。   或許是同病相憐,周秀蘭對薑家的活計總格外上心,甚至不是份內之事也幫忙打理。   薑為民可憐李家母女悲苦,經常送點漁獲周濟。   一來二去,李家母女便與薑家父子熟絡起來。   李洛娘雖然是疍家女子,終日風吹日曬,生得黝黑,但明媚皓齒,容貌出落標致,是十裡八鄉找不出其二的標青女子。   薑由雖生性木訥,但勝在人高馬大,長的濃眉大眼,容貌與村中同年少年相較也算佼佼。   二人年紀相仿,又出入成雙,外人看來宛若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情意相投的小夫妻。   南灣村村民大多以打漁為生,暇時常聚於村口,閑談之餘,總是規勸薑父找李家說媒去。   一開始薑為民盡是推脫,自己帶著兒子生活本不易,況且薑由時才十四五,年紀尚小,談婚論娶為時尚早。   眾人一看薑為民頑執,轉而勸他續弦,說來說去,話頭竟然指到了他與周秀蘭身上。   一來二去,薑為民覺影響李家孤女寡母聲譽,與其這般,倒不如幫兩小孩穿針引線,也好堵住眾人悠悠之口。   思來想去,他也覺得此事可行,便與李母說道。   他本來還擔憂周秀蘭思慮。   哪知周秀蘭聞言一拍大腿,喜笑顏開,當晚下廚炒了些小菜,幾人圍坐,算是把婚事定了。   這一定,就是兩年。   一聲吆喝打斷了薑由的思路。   原來船已經靠岸了。   漁民船小,根本用不上碼頭口岸,尋個水淺的地方停下,再往岸上推一把,不至於船被離岸水流帶走就是了。如若恰逢潮漲,便用麻繩栓在樹上。   薑家父子收拾好烏篷船,回到家放下魚簍。   薑為民拿上漁網,從門前的水缸撈起幾尾雜魚便往李家走去。   南灣村在蒼水一側,地勢高低錯落,村戶間相隔甚遠。   正所謂:家住蒼水畔,門對蒼水口。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村中各家皆是炊煙裊裊。   薑由聽著雞犬歸家聲響,聞著飯菜香氣,看著眼前奔流川水,久違的安逸湧上心頭,他的心潮漸漸平靜,恍惚間,倚著半拉土墻睡著了。   半夢半醒,一股熱流在額間翻騰,流入四肢百骸。   薑由像是被拉入了無盡黑暗,直墜深淵。   他猛然睜眼,眼前兀地金光大作。   聖光如同千萬利刃,劃破黑暗。   層層雲浪從遠處翻湧而至,便將其包裹入內。   雲浪到處,梵音四起。   無數身影在雲層間隱隱作現,吹奏、敲打、樂舞、贊偈、唱念,如同天神降臨,華光流彩。   在華光最盛處,八個青麵獠牙,額頭生角的怪人分列兩旁,開路引道。   八個怪人有的麵如藍靛,發似朱砂,手持大斧,腳踏玄龜,一條紅色的巨蛇纏繞手臂;   有的身如巍峨,頭冒綠火,雙目生於額間和下巴,手握巨劍,金色玄鳥與蒼勁猛虎伏於身旁;   有的身長雙翼,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踏空移步,手擎長槍,周身烏雲遮日,電閃雷鳴。   怪人身後,奔馬嘶鳴,車轍滾動。   身著七彩甲胄的少年端坐在鑾輿駕上,那少年長得龍眉鳳目,英姿颯爽,眉目間有股俾睨八方,傲視天下的莊嚴肅穆,仿若五行三界無論神、仙、人、妖、魔皆要頂禮膜拜,俯首稱臣。   【夜叉巡世,眾生回避】   薑由意念閃動,冒出一個聞所未聞的詞語,想往後退避,身子卻不由站立當前。   車馬行速迅疾,轉眼便來到薑由身前,再不躲閃恐怕便會與其相撞。   可說也奇怪,在巡世隊伍中,不管是吹奏梵音的儀仗,亦或是引路的隨行夜叉,紛紛繞過薑由,甚至連他的衣角都不曾碰到。   眼看那匹神駿的馬蹄就要踏中薑由,鑾輿駕上的少年右手輕抬。   須臾,梵音頓消。   人,車,馬同一時間在薑由麵前靜止不動,四周陷入一片寂靜。   薑由抬頭,那少年雙目如電,正盯著自己。   突然,少年劍眉上挑,寬厚的方額兩側兀地出現一對眼睛。   六目相對。   薑由頓感三魂消散,五魄抽離,不覺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神識中出現了一幅圖畫,正是眼前的夜叉巡世景況,畫中一個手持大斧的夜叉熠熠生輝。   畫卷上書:   【夜叉巡世】   【階位:巡海夜叉】   【神主:薑由】   【有道是:老魚跳浪,瘦蛟婆娑,巡行不已,盡心盡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