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世人皆苦(1 / 1)

薑由睜開雙眼,蒼水依舊翻騰,隻是此時夜色已暗,門前亂草叢中,蟲鳴不絕。   方才是夢。   這夢也太真實了。   薑由伸手扶額,身上的薄衫滑落,他直了直身子,剛換的衣衫又汗濕了。   身後傳來碗筷碰撞聲響,回頭一看,屋中已點起油燈,薑為民正端著一盆稀飯從廚房走出來。   見薑由轉醒,薑為民喚他坐下吃飯,轉身走到灶臺,端出一盆木薯,桌上已放了一碗魚湯。   薑由確實覺得饑腸轆轆,看著桌上冒著熱氣的魚湯、木薯,雙眼冒出火光,趕緊起身來到桌前。   說是桌子,其實不過幾塊火磚壘砌,再放上一塊木板。凳子更是破舊木桶,用竹篦箍實,與薑由原世的海綿椅子坐起來有雲泥之別。   但這個世道,餓了有口吃食,困了有瓦遮頭,就已經不錯了,要啥自行車。   薑由不管木薯燙手,抓起一塊剝去薯衣,胡亂吹了吹就往口中塞去,熱氣從口鼻呼出,嚼幾下就囫圇吞咽入肚。   木薯熱如火炭,薑由被燙得眼淚直飆,趕忙用手拍打胸脯。   “慢點吃。要是燙死了,洛娘就守寡去了。”薑為民看著兒子如餓死鬼般的吃相,忍不住數落,轉頭端過一碗涼水放在薑由麵前。   “過幾天就到納魚課的日子了。”說話間,薑為民低頭扒拉眼前的稀飯。   “嗯。”幾塊木薯下肚,薑由肚中饑餓消減不少,聽得薑為民說話,回應道。   “最近漁獲很少,再這樣下去,你跟洛娘的婚事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成。”薑為民仰頭喝下最後一口稀飯,把桌上的魚湯往薑由麵前推了推,拿起煙桿,抽了起來。   薑家祖輩打漁為生,薑為民從小就在蒼水畔長大,他捕魚的本領在南灣村更是數一數二。   蒼水中什麼時節有什麼漁獲,他都了然於胸。   更為人稱道的是薑為民那手斷水流的本領。   偌大的蒼水,他隻要看上幾眼,便能推斷出水流走向,隻要提前下網,順水而遊的魚群準能收入網中。   平時不少漁民都是以薑為民為馬首。跟著他下網,準能收貨滿滿。   可最近三個月,他卻幾乎每一天都空手而歸。   漁民們漸漸不再跟著薑為民,隻要薑為民下網,方圓數百米,他們一概不來。   前兩年存了些銀錢,是給薑由的婚事準備的。   新人入門,總得要一張新床。這屋子就一間房,自己總不能跟新人睡一個屋,還得尋個磚瓦匠再修一間。   哪樣不得花錢?   奈何世道變換如白雲蒼狗。   新來的縣令大改課稅,原本一年一收的魚課變成了一年兩收,課錢也從十兩一戶變成了二十兩一戶,足足翻了四倍。   要是耕農還好,可用糧米相抵,可薑家哪有這麼多糧米存著?   更何況一旦魚課無法按時交齊,官家便會以各種名義征發徭役。修城、鋪路等力役還則罷了,萬一開罪了官家,征發兵役,到時恐怕父子再無相見機會。   薑為民隻好拿出禮錢填補魚課,可眼見禮錢都快花個底朝天。   要是再打不到漁,薑為民尋思把船賣了,墊上一些禮錢,租幾塊耕地,總比坐吃山空,兩家人活活餓死要強。   薑由此時已經放下碗筷,他看著吐著煙的薑為民,心中的酸楚湧現,原世他雖不善言辭,但漁家的辛苦誰不知曉?父親為了給自己存點禮錢,兩鬢都花白了。   世道不管在什麼時候都艱難。   雖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可天下興,百姓苦,天下亡,百姓也苦。   單單是活著,就已經花費了所有氣力。   薑由默默收拾碗筷,端到灶旁,舀起水缸的清水,碗中無半點油星,一勺清水便可沖刷乾凈。   “我再到水邊尋些螃蟹泥螺。雖然這些玩意賣不出去,留來自己吃也是好的。”   薑為民起身,伸手摘下墻上的竹簍,走了出去。   剛邁出半步,薑為民回頭說:“最近燈油也漲錢了。由兒,你今日早些睡吧,不用給我留火了。”   說完,薑為民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薑由看著眼前的黑暗,呆呆出神。   雖然他現在已經徹底接受了穿越的現實,可這算哪門子的穿越?   前世他雖然乾著一份沒有出息的工作,但起碼父母健在,再奮鬥個幾年,在三線城市買個房子,找個好看些,性格好些的女朋友,把婚一結,再生個孩子。   老婆孩子熱炕頭。   美滋滋。   可如今?   剛過來就差點淹死,再過幾個月可能會餓死。   說好的新手保護期呢?   說好的新手大禮包呢?   隔壁的穿越戶,大掛開著,左手斬妖除魔,右手香玉在懷,羨煞旁人。   薑由看著簡陋的屋子,思緒亂飛,神遊天外。   他本想潛入記憶中,看看這方世界,可搜尋片刻,原身的記憶一直都在南灣村,最遠也就是偶爾幫父親為縣裡的酒樓飯館送些魚貨。   至於什麼朝代年號,一概不知。   失望之際。突然間,他神意一動,腦海中閃過了舊薑由落水後的映像。   眼前蒼水渾濁,那條赤背黃魚從眼前一閃而過,魚身纏繞著漁網,半個身子已從網中鉆出,眼看就要沖網。   薑由伸手抓住漁網,想把黃魚拖至身前,可那黃魚忒是犀利,一拖之下竟然絲毫未動。   隻得潛入深水,徒手抓住那條黃魚。   薑由捕魚的本領不及父親,但卻有一身欺水功夫,在水中雖不及遊魚,但抓住一條掛網之魚卻綽綽有餘。   順著漁網潛入深水,薑由剛想伸手,卻看到水底的水草之間有甚東西隱約放光,像是金銀玉石。   莫不是水底有何寶物?   等抓到那條魚,再下來撈那水中之物。   恍神間,黃魚已然掙脫束縛,如沖天火炮,轉眼消失渾濁之中。   薑由大感惋惜,隻得轉身潛入水草之間,想尋那放光之物。   蒼水肥沃,連那水草都十分繁盛。   端是水性極好的薑由也心中發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要是被水草纏繞,可就斷送了性命。   不過若是能撈起水中的寶物,卻是一筆不小的橫財。   他從小就聽村中的老漁農所言,蒼水福澤,水底孕有數不盡的天材地寶。偶有漁民無意獲得,在縣裡買了大房子,衣食無憂。   哪怕自己尋得半件,父子倆再無需過這般風餐露宿的生活,也能蓋上新房,把洛娘母女接來同住。   想及此處,薑由把心一橫,往那水草深處紮去。   水流暗湧,水草繁盛,順著水流起伏不定,就連水底的石子也被遮蓋得嚴實。   半刻,薑由隻覺胸中氣短,存的氣息怕撐不多時,正當他轉身欲走,眼角瞟到水草間似有半截石像。   石像青麵獠牙,麵生四眼,容貌可怖,額間隱約放光。   他喜上心頭,連忙朝石像方位遊去。   就在薑由伸手觸到石像之際,石像四眼兀地圓睜,似活般瞪向自己。   突然,石像額間金光大盛,籠罩薑由周身。   ...   到此,映像戛然而止。   薑由額頭又冒出了一陣冷汗,方才腦海中的那般景象如親歷一般可怖。   又是四隻眼睛。   薑由不由得想起他剛才作的夢。   舊薑由看到的分明是夜叉石像。   兩世的薑由都看到了夜叉。   這與他穿身到此有什麼關聯?自己為何又會來到這裡?原本的薑由是死了還是如何?   這一切怕是要等自己看到那座夜叉神像才有破解的可能。   想到此處,薑由邁步往蒼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