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 未亡人癡心盼明月 盡忠者碧血灑清風【其2】(1 / 1)

赤瑕國境內某省某府某座豪奢宅邸內,紺緅穿著身清涼的黑色絲綢背子倚在窗邊,因她大病初愈懶得打理,便將及腰的長發隨意披散著。不知是因為初夏雨季這悶熱的天氣,還是身上這件衣服,紺緅總覺得心情煩躁得很。之前白虎山一戰不僅沒能殺死公主,她帶去的部下也都折損殆盡,甚至連埋伏在城鎮裡的兩支部隊也不知遭到何人阻擊以致於全軍覆沒,原本計劃中要被滅口的仇過如今也下落不明。總而言之,此次行動可以說是徹徹底底的失敗,想到這裡紺緅不禁幽幽地嘆了口氣。   那晚紺緅多虧有副官舍命相救,除了遭受梅煌焱折磨而留下的淤青外並未受到重傷,但是她的記憶也從那時起便中斷,隻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在夢裡見到了早已遺忘的父親,當她醒來時已經身處塔普沃的宅邸。紺緅剛被救回來的時候仍是滿口胡言亂語,顯然是精神方麵出了問題。好在塔普沃心善,花了大把銀子請來最好的醫生為她調理,總算讓紺緅恢復了心智,然而她內心的空虛卻長久無法填補。   “父親啊……”紺緅托著臉頰呆呆地凝望著園內的池塘出神,下意識地在腦海中搜尋有關父親的記憶,然而卻隻能回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到底是哪裡的雪地呢?”紺緅隻記得她似乎是在一個大雪天與父親分開,之後便被塔普沃帶在身邊,作為一名殺手被撫養長大,因此紺緅從小到大都絕對服從塔普沃的命令,這次刺殺公主便是由他策劃。“塔普沃大人說我的雙親是被前代皇帝害死……可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呢?”紺緅雖然對塔普沃的話深信不疑,但是之前在錯亂的幻覺中似乎並沒有見到母親的身影。   紺緅正在胡思亂想,身後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此時在塔普沃的住宅內敢來敲門的估計隻有她的手下了。“進來。”前段時間害得不少部下陣亡,紺緅因心懷愧疚,往日冷酷的表情不禁舒緩了幾分,加之久病初愈的慵懶神態,她雖未妝扮,卻更顯嫵媚。   部下進入房間見紺緅衣著單薄,愣神片刻後趕忙低頭望向手裡頭那厚厚一疊的文件開始匯報:“報告首領!我們已經重新掌握公主的行蹤,正如塔普沃大人所推測,公主這段時間一直藏匿在白虎殿,前日又趁夜間女扮男裝下山,目前兩支小隊正在追蹤。還請首領指示!”   “太好了!”紺緅久違地聽見好消息,一掃長久以來的萎靡,猛地站起身,“她如今在何處?應該還沒有離開觀龍省吧?”   “目前仍在觀龍省境內,根據路線推測她應該是準備南下返回京城。”   “那丫頭經過這一遭可算是吃了不少苦頭,倘若她從今往後一直縮在皇宮裡可就不好下手了。調集人手!務必要在她返回京城之前解決掉!我也親自出馬!”紺緅走到衣櫃邊準備更衣,完全不在乎房間裡還有外人,“雖然之前莫名其妙竄出來個高人救她一命,哼,這回可就沒那麼好運了!喂!之前讓你去調查那老頭的底細,查得怎麼樣了?”   “啊……是、是喔……”那部下正看得出神,被紺緅冷眼一瞪,嚇得趕忙低頭在文件裡一通翻找,“呃……官府那邊確實有白虎殿住持身份交接的記錄,但是目前還沒在戶籍裡頭找到白虎殿現任住持的信息,此外白虎殿宗師級武者也隻剩下三人,且他們現在全都在沿海地區駐守,不太可能擅自返回白虎山。不過現在觀龍省正亂得很,常有流寇襲擾官府,檔案遺失或是遭到篡改也實屬常見……”   “算了算了,沒找到就沒找到,說那些廢話做什麼?真是個沒用的東西!”紺緅愈發感到煩躁,語氣又漸漸變回往日的態度,“既然那老頭沒護送公主下山,那就不用管他了。去告知塔普沃大人,刺殺行動繼續執行。”   “明白。”   待部下離開後,紺緅從櫃子裡取出一個裝著黑色液體的玻璃瓶,“念氣師……果然還是不能太小瞧他們。”紺緅攥緊手中的瓶子,妖艷的臉上露出一抹邪媚的笑。   轉眼間已是六月底,思玟跟著仇過離開白虎山後二人便一路南下。仇過重傷初愈,又帶了個沒腳力的少年,因此二人行路遲緩,過了十來日仍在觀龍省地界。思玟也不知仇過要去何處,隻是見他願意傳授禁術燃血咒紋,便滿心期待跟了過來,然而一路上仇過卻再未提及此事,這讓思玟不免有些心急。   這日午後暴雨傾盆,碩大的雨滴混雜著冰雹砸在地上,將整座城市都籠罩在雨霧之中。思玟估摸著今年恐怕又要發大水,但他卻不敢催促仇過趕路,加之今日天氣實在惡劣,思玟隻好跟著仇過進城找到僅剩的一家仍在營業的客棧住下。   本城雖仍在觀龍省境內,因地處內陸故而並未如邊境那般荒涼。此時外邊下著大雨,旅客們不是縮在房間內,便是聚在樓下吃酒賭錢,因此大堂內吵嚷嚷亂哄哄,悶熱的空氣中充斥著酒味、汗臭與夏季雨水的味道。思玟見那些人高馬大的酒鬼賭徒時不時斜眼瞥過來,心中生怕他們發起酒瘋在客棧裡胡鬧,不禁又往仇過身邊靠了靠。   仇過訂好房間領著思玟往樓上走去,他們的房間在頂層三樓。或許是樓層過高讓人懶得下去走動,思玟越往樓上走越覺得陰暗壓抑,三樓過道內一片死氣全不似樓下熱鬧,等他二人走到門口時更是隻聽得大雨冰雹敲擊在屋頂上的聲音。這客棧看起來已有些年月,墻上白漆泛黃剝落,漏出裡麵早已受潮腐蝕發出陣陣黴味的木板,頂樓滲入的雨水在走廊地麵上聚成一處處混濁的小水窪,如此昏暗潮濕的環境讓思玟越發感到難受。   這種便宜客棧頂樓自然不會有多好的房間,思玟雖不是個窮講究的人,然而等到仇過打開門,見了室內景象後他還是打起了退堂鼓,隻見房間斑駁的墻壁上滿是陰濕的雨漬,屋內隻有一張破板床,一張爛了一角的舊桌子與兩把椅子。兩相比較之下,思玟突然覺得白虎殿內那些兩百多年前始建的老房子反倒比這裡好上千百倍。不說開門時隱約看見幾隻老鼠竄進床底,單是屋頂漏水便讓思玟難以接受,雨水從屋頂滲進來,客棧老板則貼心地在床板上麵放了個木盆接著,看起來還能再裝半盆水。   “大叔……要不咱們換個房間?”思玟捏著鼻子不去聞房間裡湧出的怪味,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   仇過冷靜地審視著房間內的布局與物件,隨後一把將思玟推進屋內,走入房間後反手將那塊破爛插銷帶上。   思玟見仇過似乎並不打算去更換房間,隻好小聲嘀咕:“就這麼一張破板床,還濕了半邊,要怎麼睡嘛……”   “我們不在這睡,今晚還要趕路。”仇過摘下鬥笠蓑衣,又將裝著幾件破爛衣服的包袱丟到桌上,“待會抓緊吃些東西填飽肚子,之後不知還要跑上多久。”   思玟不解地問:“為什麼暴雨天還要趕路啊?咱們等雨勢小些再出去吧。”思玟望了望窗外雨氣氤氳,忽然覺得房間裡惡劣的環境又能夠接受了,“這房間雖然糟糕,姑且湊活過一晚……”   “噓!”仇過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說:“你還沒發現我們被人盯上了麼?這裡人多,我諒他們不敢直接動手。”   思玟被嚇得愣住,之前一路上無事發生讓他誤以為這次不過是出了趟遠門,此時仇過一席話才讓他有了危機感,白虎殿遇襲那晚的陰影重又覆上心頭。思玟結結巴巴地問:“那……那該怎麼辦?”   “當然是逃跑了。”仇過卻是麵不改色,“看他們這鬼鬼祟祟的行徑,應該不是我的燃血咒紋被人發現,如果是官府的人早就光明正大上來抓我了。”   “那會是誰?”   “這還用猜?當然是那天襲擊你們白虎殿的人。”仇過拉開桌邊的椅子坐下,也不管鞋子裡早就浸了水,恣意地伸長了腿搭在桌邊,全然不把追兵放在心上。仇過望著思玟說道:“那天他們顯然是想殺我滅口,結果我被人給救走了。後來你又大半夜跑下山,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看你這身型長相倒與女扮男裝的公主有幾分相似,恐怕他們是把你誤認作公主所以追來了吧?”   “怎麼可能……”思玟想起那天梅煌焱跟師父商量的計策,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竟成了他先梅煌焱一步扮做公主的模樣下山引開敵人,“這麼說那晚追我的兩個人果然跟他們是一夥的吧!沒找到我於是就回去叫人來追!”   “誰知道呢。”仇過說著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   然而看見仇過這幅無所謂的態度,思玟反倒有些心慌,緊張地問:“你……你不會要扔下我吧?”   “哼。”仇過不屑地笑了一聲,正欲開口,忽聽得外邊有人輕輕地敲了敲房門。   “老爺點的酒肉我給您送來了!”   仇過走過去擋在門口,拔出插銷,將門打開一條縫隙,隻見一個精瘦的男侍者正躬腰站在門口,滿臉殷勤地陪笑著。   “嘿!老爺,這是您點的不是?”侍者將托盤端上,“小的來給您端進去。”   “不必了,下去吧。”仇過將門縫開大些伸手接過了托盤,身體卻仍堵在門口。   “裡頭住著還舒坦麼?要是覺得難受就跟小的說,我這就下去給您換一間。”   仇過見侍者臉上堆著笑沒打算離開,便從懷中摸出一粒碎銀丟了過去,“行了行了,這裡沒你的事。”   “哎!”侍者驚喜地叫了聲,撲過去撿起碎銀,“謝謝爺!老爺您慢用!”   仇過懶得再廢話,一把關了門,重新拉上插銷,這才端著酒肉回到桌邊,對思玟說道:“趕緊吃了,吃完我們就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