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過為圖省事隻點了兩塊醬牛肉和一壺酒,思玟年紀尚小還沒法飲酒,隻能就著桌上淡如白水的粗茶啃著一小塊牛肉。 仇過這時突然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啊?”思玟沒想到仇過會接上話茬,稍微愣了一下。 “問我會不會丟下你是吧?哼,當年我背著兩具遺體都能逃出屍山血海,今日帶了個大活人還會怕他們不成?” 思玟雖不清楚仇過曾經的遭遇,但聽仇過的口氣似乎並不打算棄他於不顧,心中便稍稍寬心,又小聲問道:“那咱們待會怎麼逃走?” 仇過將酒杯斟滿,伸手往墻上的破爛窗戶指了指,“你猜我為什麼要挑這間爛屋子住?如今客棧內人多眼雜,我料他們勢必要待到夜深人靜方好動手,咱們等會吃喝完了,點亮燈盞裝作房裡有人,再趁機從窗戶翻出去。” 思玟聽聞此言終於放下心來,一邊啃著剩下的半塊牛肉一邊走到透雨的破窗邊,隻見窗外暴雨之中已是霧濛濛一片,根本看不清街道對麵的景象,加之他們所在的樓層較高,想必外麵即便有埋伏也無法分辨屋內的情況。思玟這麼想著,隨手往窗戶上輕輕一推,沒曾想那扇破窗竟紋絲未動,思玟又握著窗欞用力往裡拉,卻依舊打不開窗戶。“奇怪,這扇窗戶是鎖死的麼?” “嗯?”仇過心思敏銳,聞言頓覺事有蹊蹺,也放下酒杯來到窗邊。他抓著窗欞晃了晃,一樣是紋絲不動沒法打開,再低頭打量,見這扇窗戶並非使用插銷固定。“你閃開。”仇過推開思玟,聚氣於手心,一掌將窗欞拍碎,這才發現原來這整扇木窗裡邊都插著鋼條,直接整個兒嵌在墻壁裡頭,隻在外麵套了層木材用作偽裝。仇過見狀,心內隻覺不妙,也顧不得酒肉,趕緊回到桌邊抓起包袱鬥笠蓑衣,見思玟還愣在窗邊,趕忙沖他大喊:“沒吃完就路上帶著吃!我們該走了!” 思玟這時仍抓著窗子試圖將它拆下來,“要把鐵窗子撬開嗎?” “沒用的!這些鋼條恐怕都嵌在墻裡,拆掉整麵墻壁弄出的動靜太大了!”仇過言語中已隱隱有不安之意,“算了,你先在屋裡等著!我去看看走廊裡那扇窗戶!如果還是這樣的鐵窗,恐怕……”仇過伸手拔掉插銷推開門,卻見剛才那名侍者仍站在門外。 侍者雙臂抱胸倚靠在墻壁上,修長的雙腿交疊,神情口氣完全沒了剛才那股子殷勤諂媚勁,他抬起眼睛,笑著問道:“怎麼?不多住會兒?” “與你無關!快滾開!”仇過見那侍者全無畏懼之意,心下便知他絕非常人,“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哼哼,你應該——”紺緅將用來變裝的麵具撕下,露出底下那張白皙妖艷的臉來,“還記得我吧?”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啊。”仇過見是紺緅反倒放下心來,隻因仇過知她並非念氣師,壓根沒將她放在眼裡。仇過冷笑著說:“哼,找我去刺殺公主,又想殺我滅口,你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紺緅如同旁若無人一般將易容成侍者時所穿的短衫長褲脫掉丟在一旁,露出裡麵那件輕浮裸露的黑衣,又扯掉頭上的布頭巾將長發披散開來,全然沒去理會仇過的質問。 “那日我不小心中了你的暗算,你該不會以為就憑你能夠正麵打敗我吧?”仇過將手中的東西往後扔回房間裡,他堵在門口,身體內逐漸散發出狂暴的金色氣息。仇過雖然仍未痊愈,但要對付紺緅這種普通人,想來也無需使用全力。 紺緅麵對逼近的念氣卻是毫不畏懼,淡淡地說:“我對你隻有兩個要求。”紺緅從大腿上綁著的刀鞘裡抽出短刀拿在手中把玩,連看都沒去看仇過一眼,“第一,把公主交出來。第二,告訴我那天救走你的人是誰。視情況我會考慮要不要留你一條性命。” “哦?但願你不是一個人來送死的。”仇過見紺緅這幅不可一世的傲慢態度,心中隻覺好笑,“雖然不知道你從哪裡得知公主的行蹤,但你不會以為掏出幾把刀就能嚇唬我吧?”仇過還有想要打聽的情報,因此暫時不打算對她下殺手。仇過右手輕揮,飛出的念氣便將紺緅手中的短刀震落。仇過隨即踏步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手臂反扭到身後,再一腳蹬在她的膝彎裡,紺緅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已被仇過製服,跪倒在地上。 “就是她!就是她殺了村子裡的人們!”思玟認出紺緅就是那晚襲擊的元兇,見她已經被仇過打敗,便壯著膽子跑到近前,指著紺緅大喊道:“快殺了她給大家報仇!” “別過來!”仇過喝止道,“你的事情先放一邊,我還有話要問她。” “喂!”明明已經被仇過擊敗,紺緅卻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輕佻地問道:“怎麼隻看到小鬼,公主呢?” “你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哪有什麼公主?”仇過嘲笑道,“你們全都瞎了狗眼,打從一開始就認錯了人!” “你說什麼?”直到這時紺緅的臉上才浮現出一絲驚訝,她剛想扭頭去細看思玟的臉。哪知仇過發力將她手臂的骨頭拉扯得咯咯作響。“哎喲……喂!我們目標一致,不應該是同伴麼!你不去抓公主,抓著我做什麼!” 仇過冷笑道:“我與皇帝隻是私怨,你們襲擊邊防重鎮,屠殺百姓,真正的目標恐怕不止是刺殺公主吧?說!你背後的主使是誰!” “你這狗東西果然該死!”紺緅扭過頭,瞪著仇過發出陣陣奸笑。 “敬酒不吃吃罰酒。”仇過也不想再跟這個女人廢話,“那就來拷問吧。”仇過周身環繞的念氣開始經由裸露的皮膚逐漸侵入紺緅的身體。 紺緅感覺從手臂開始,身體內部逐漸產生灼痛感,然而紺緅強忍著念氣侵蝕,篤定仇過不會立刻殺死她,仍舊滿臉媚笑地挑釁道:“喂!你這短命鬼還能使出念氣啊?” “什麼?”仇過一愣,並未理解話語之中的含義。 紺緅並未解釋,反而笑著念出數字:“二百八十三,二百八十四,二百八十五……” “你在數什麼?”聽著紺緅詭異地數數,仇過頓覺一陣心悸。 “當然是你的死期呀。”紺緅回頭望向仇過,瞇起眼嫵媚地笑道,“該不會真以為我一個尋常的弱女子,隻帶幾把刀就敢來殺你吧?” “唔!”仇過突然感到胸口一陣突如其來的絞痛,體內氣血上湧,周身念氣隨之渙散開來。 “二百九十四。”紺緅的四肢稍稍用力,輕易地掙脫仇過的鉗製重新站起身,又將仇過的手從她的手腕上麵拿下來,如同丟垃圾般隨意扔開。“不是說要拷問麼?那麼拷問正式開始咯。不過這一次,是由我來拷問你。” “這是……”仇過捂著胸口,被紺緅輕輕一推便如同無根柳絮般向後飄去,撲倒在桌子上。所幸有木桌作為支撐,仇過還能勉強站立不至於倒在地上,“我的身體……怎麼會……咳!”仇過胸中一緊,往桌上吐出一大口黑血來。 “哈哈哈哈!”紺緅拍著手奸笑道,“怎麼了?我們的念氣師老爺?不是要用你強大的念氣來拷問我嗎?你這副狼狽模樣是怎麼回事呀?” “咳……”仇過用充血泛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紺緅,眼角餘光突然看到桌上倒下的酒壺,“你這家夥……難道……” “猜對了喲!正如你所想的那樣。”紺緅大搖大擺地走到仇過身邊,俯身貼近他的耳邊輕聲細語道:“我在你的酒裡下毒了哦,誰讓你一直以來都這麼驕傲自大,對普通人完全沒有防備呢。” “不可能……”仇過半邊身子耷拉在桌上,說話時已是有氣無力,“普通毒藥……根本傷不了我們……” “沒錯。你們這些念氣師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惡心法子,竟然能將喝下去的毒藥從體內逼出來。但是呢,給你下的毒可是專門用來獵殺念氣師的毒藥。”紺緅從腰間取出一個裝著黑色液體的小瓶子在仇過眼前晃了晃,“此毒藥名為火螢冷金水,乃是將百花千紅萬艷碾碎,加入雪山寒蟾的毒涎,以秘法調配而成。” “你這是讓我……猜字謎麼?”仇過咬緊牙關,用力將身體撐起,“這毒藥難道是蟲族……” “猜對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可是菲亞魯的大人物特意為你們這些赤瑕人準備的。你們的念氣修為越是深厚,就越會遭到毒液反噬,但是對我這種普通人反倒沒什麼影響。”紺緅笑道,重又湊到仇過身邊,“不愧是在墜紅穀毒殺過濟民帝的冷金水,藥效果真是立竿見影。” 聽到那個刻骨銘心的地名與先帝的年號,復仇的怒火讓仇過稍稍恢復了意識,“你說什麼……” “沒想到吧?你的仇人其實早就被毒死了,所以就算你殺了瑛憐公主也不能把他給逼出來。”紺緅站直身子,接著嘲諷道:“燃血咒紋將身體侵蝕得殘破不堪,持續十五年的復仇毫無意義,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空虛啊?” 仇過瞪大雙眼,喃喃道:“不……不可能……” “當年不過是為了穩住軍心民心,文鳶司和禮典司那群老不死的才隱瞞了皇帝中毒身亡一事,胡編了個什麼狗屁不通的先帝下落不明出來,這才給了你虛無縹緲的希望。”紺緅嘲笑道,“哎呀,我都忘記了,你這麼個地位低賤的隨行軍醫,怎麼可能知道這些內幕呢。不過既然我都大發慈悲地跟你說了,那麼作為交換,趁你死之前趕緊回答我的提問吧。” “賤人!”仇過怒吼著朝紺緅撲過去,卻突然感到體內一股氣息猛地爆裂開,隨即又噴出一口黑血,整個人迎麵摔在地上。 紺緅後退了幾步,滿臉嫌棄地望著地上的汙血,“喂!別把你們赤瑕人的臟血濺我身上!”她突然抬頭望向正躲在墻角裡發抖的思玟,“小鬼!你給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