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玟眼看黑壓壓成片的炮彈隨著暴雨墜下，心中暗道不妙，從炮擊範圍來判斷，此刻已經來不及帶著凰麟鴦逃走了。思玟咬緊牙關，往右後方踏出一步，再次擋在凰麟鴦身前。隻見思玟在大雨中對著灰蒙蒙的天空伸出右臂，金色氣息立刻如同漣漪在僅剩的半邊高臺上空擴散開來。之前他曾使用念氣統禦控製住兵器農具，因此思玟如今正模仿著趙始與瑛憐，試圖使用廣域的念氣統禦將空中墜落的炮彈全部停下。 　　然而火炮的威力遠非趙始投擲兵器的力道可以比擬，思玟感知著空中襲來的炮彈，數百顆炮彈轟擊在念氣上便也如同撞擊在他的手臂上一般。思玟手臂上原本已經愈合的傷口重又撕裂迸出血來，他隻得用左手抓緊右手腕，勉強支撐手臂維持住氣息。或許是內心想要回到瑛憐身邊的願望，又或者隻是單純的求生本能，思玟右臂上爆發的氣息越發猛烈，遮蔽天空的金光漸盛，隨著思玟一聲怒吼，他竟然將快要轟擊在高臺上的炮彈推了回去，連帶著射來的炮彈一起全部停止在了半空中。 　　材璿抱著疼痛難忍的左臂從廢墟之中站起身，見到烏雲一般襲來的黑鐵炮彈被金色氣息阻隔在半空中，不覺瞪大了雙眼，愕然道：“怎、怎麼可能……” 　　正麵火炮部隊的炮擊仍在繼續，隨著越來越多的炮彈撞擊在念氣上，思玟的手臂上早已是鮮血淋漓，原本靜止的炮彈逐漸掙脫念氣的控製，開始在空中顫動起來。最終，思玟的右臂再也承受不住炮火的沖擊而被硬生生折斷，他的身體支撐不住這股反沖的力道，朝右邊倒了下去，連帶著靜止在空中的炮彈全部偏離了原本的飛行軌跡，轉而轟擊在高臺右側的街道與房屋上。 　　整片街區隨即一陣地動山搖，無數偏轉過去的炮彈頃刻間便將連片的建築轟塌成了斷壁殘垣。 　　“快躲開！”材璿眼見炮彈落向對麵卻無力阻止。他此時正身處於高臺左側的廢墟上，根本來不及趕去高臺右側區域救援。 　　由於之前廣場上發生的騷動，附近的居民一早便逃走了。白榆軍進城完成對整片街區的鎮壓後，他們便將周圍的空屋子征用來安置閑雜人員。此刻街道上近百名白榆騎兵與步兵正在列隊包圍高臺，而城裡的醫生、被俘的官兵與知縣，以及材或啟父女二人，他們全都被暫時安置在了街道外圍的空房子裡。 　　房間裡的人們聽到屋外的士兵們發出絕望的呼喊，隨即一陣尖嘯聲逼近，他們心中好奇，目光一齊望向窗外，卻見金色的念氣正裹挾著漆黑的炮彈從灰色的天空中落下，眼前這幅地獄般的景象向他們宣告了滅頂之災的降臨。一時間附近爆炸聲、磚石碎裂聲、馬匹嘶鳴聲與人們的哭喊尖叫聲混雜在一起，場麵不受控製地陷入了混亂。 　　材璿原本隻是想處死凰麟鴦，沒想到事態竟然脫離了他的控製，發展成為現在這般慘狀。“停火！停火！”材璿趕忙借助念氣大聲喝令部隊停止炮擊，此時他早已無心再去抓捕思玟和凰麟鴦，趕忙召集軍隊前去營救。“火炮部隊去疏散周邊百姓！正麵的步兵隊快去清理廢墟救出幸存者！右翼騎兵隊負責運送傷員！還有……還有，快去把軍醫叫來！子規呢？他怎麼還沒回來！” 　　思玟親眼目睹了街區上遭到炮擊後血肉橫飛的慘狀，按著折斷的右臂呆呆地站在原地。思玟的確在憤怒之下想過趁勢剿滅白榆叛軍，然而對兵器一無所知的他顯然低估了火器對普通人的殺傷力。 　　凰麟鴦癱倒在思玟身後，拚命支起上身，他雖然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但即便聽聲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過了許久，凰麟鴦嘆道：“看來是你贏了。” 　　思玟也不清楚凰麟鴦是在稱贊還是在挖苦他。白榆軍眾人這時已經全部投身於救援行動，所有人都將思玟遺忘在大雨之中。思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骨折後垂落下來的右臂還在大雨中往外流著血，雖然成功剿滅叛軍救下了朝廷命官，但此刻他的心中卻是說不出的空虛。 　　凰麟鴦感覺到了思玟的痛苦與糾結，冷笑道：“是我命令你殺了那些叛軍來救我，因此可以算作是我殺的人……你不必過於自責。” 　　思玟又隔著雨霧與硝煙遠遠望了望火炮轟擊後的廢墟，苦笑道：“是麼……我——” 　　思玟一語未了，暴雨之中一道人影突然從他身後閃出，那人在空中旋轉半圈後猛地一記橫掃踢在思玟的脖頸上。思玟瞬間便橫飛了出去，幸得他有念氣護體，不然這一下隻怕脖子要被直接踢斷。不等思玟起身，那人影便又從空中飛踢下落。思玟經過剛才與材璿的戰鬥，已經明白了一力降十會的道理，因此他起身的同時，左手蓄積念氣直拳轟出。不料那人竟在空中變了身法，避開思玟拳勢的同時又是一記橫掃如同重錘一般撞擊在思玟的脖子上。 　　“咳！咳！”思玟跪倒在地上，按著喉嚨痛苦地咳嗽，剛才那一腿直踢得他幾乎無法呼吸。思玟抬頭望去，隻見雨氣與硝煙之中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見到那人緩緩彎曲雙腿蹲下身去，思玟便知他又要攻過來。思玟想起與瑛憐的約定，他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眼下還是不要再節外生枝，趁著白榆軍陷入混亂，立刻逃出包圍圈才是要緊。思玟不敢戀戰，趕忙撲過去用左手抱起奄奄一息的凰麟鴦往旁邊跳開。沒想到那人卻預判到思玟的行動，不等思玟落地，猛烈地踢擊立刻呼嘯而至，又是直擊麵門。思玟這次有所防備，因此一咬牙，勉強用折斷的右臂擋下踢擊，並借助這股力道往後退去。 　　思玟正緊盯著那人的動作防止他再次追擊，突然見到大雨之中一位少女哭喊著跑了過來，那人影便放棄攻擊思玟轉而伸手攔下少女。思玟因此得了逃命的時機，趕忙抱著凰麟鴦在城內繞了個圈後往東邊逃去。 　　“放我過去！放開我！”材梨左紅腫臟亂的臉上淚水和雨水混雜在一起，拚命想要掙脫身邊這位少年的鉗製，“別碰我！你知道我是誰麼！” 　　“那名暴徒過於兇狠，你過去隻會白送了性命！”少年耐心地解釋，隨著材梨左不停地掙紮，他的手臂也越發用力。 　　“我不管！那人殺了我父親！我一定要殺了他！”原來剛才那陣炮擊之中，材或啟為了保護女兒，用受傷的身軀替她擋下了炮彈的沖擊，材梨左最後隻能眼看著父親在她懷裡斷了氣。材梨左早上還在與父親吵架，想到從今往後父女二人再沒有了和好的機會，她不禁悲從中來，撲倒在父親身上失聲痛哭，暗暗發誓此生定要為父親報仇。 　　這時材璿走了過來，伸手拍了拍材梨左的肩膀，嘆息道：“梨左，別鬧了，那家夥和凰麟鴦已經逃走了。後麵的事……就交給我吧。” 　　材梨左本就是受復仇的怒火所驅動，聽見材璿這般言語，身體便突然泄了力氣，趴在少年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少年顯然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用詢問的眼神望向材璿。 　　材璿想到此次叛亂本就事發突然，兵馬糧餉籌備不周，如今又遇上這般禍事，盡管口頭答應了材梨左，然而材璿也知道眼下實在是沒有餘力再去追擊逃走的二人。如今出師不利，材璿也不知前路是福是禍，念及此處，他不禁發出一聲長嘆。“你送她回材府吧，材夫人恐怕已經聽聞了噩耗，你幫我捎帶安慰她幾句，我暫時就不回去了。” 　　“好。”少年簡短應答後便攙扶著材梨左離開。 　　材璿這時又想到了別的事情，於是叫住那少年，吩咐道：“送她回家之後你再來我這一趟，我在縣衙裡等你，煌焱。” 　　且說思玟帶著凰麟鴦趕去與瑛憐匯合後，二人在小巷子裡為凰麟鴦做了急救暫時保得他不死。 　　“原來如此。”瑛憐蹲在地上一邊為昏迷的凰麟鴦做好包紮，一邊聽著思玟講完了剛才的遭遇，“他們既然敢發動叛亂，想必也做好了被官軍剿滅的準備，何況他們已經殺了那麼多官兵，甚至還想殺死凰麟鴦和你，因此他們死得也不算冤枉。你反擊叛軍，營救朝廷命官，正是大功一件。所以思玟，你無需自責。”瑛憐做完包紮，又為凰麟鴦穿好了衣服，這才站起身來，長舒一口氣，“呼……終於搞定了。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此時思玟正左手持傘，站在一旁為瑛憐和凰麟鴦遮雨，他的衣服早已被劍氣切成了一道道染血的碎布條。瑛憐抓起思玟的右胳膊，捋起手臂上的破布，準備為他抹點藥，卻見思玟的手臂被雨水沖刷得白白凈凈，連一道傷口都沒有。瑛憐隻當思玟衣服上沾染的是凰麟鴦的血，找書苑 wwｗ．zhａｏｓhuyuaｎ.ｃom 因此便沒再多想。 　　瑛憐鬆開了手，感慨道：“你還挺厲害的嘛，竟然能全身而退救他回來。” 　　思玟聽她剛才那一番勸解，終於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以為瑛憐又在開玩笑挖苦他，便裝作沒好氣地應道：“我磨蹭了這麼久，還真是讓你失望了。” 　　瑛憐也笑道：“要不是我記錯了時間，早就逃走不等你了。” 　　思玟心裡輕鬆了許多，低頭望了望掛在左臂上的袋子，問道：“這些東西你去哪兒弄的？我看袋子裡竟然還有吃的。” 　　“是子規給我的。”瑛憐直截了當地說。 　　“子、子規？”思玟驚訝道，“他也在這裡？” 　　“是啊。”瑛憐現在倒是沒那麼害怕了，因此淡淡地說：“之前你跟我說子規救了你，我還不信。這下我是親眼確認了，那白衣人的確是白榆軍的首領子規。可是他為什麼會救你，甚至如今還要放我們逃走呢？” 　　思玟心虛地說：“可能……可能他還想留著凰麟鴦？也許是想放任凰麟鴦去把百姓們整得民怨載道，他們也好起事。” 　　“唔……算了，先不想這些。”瑛憐沉吟片刻後暫時放棄了思考，探頭往外望了望城墻上的哨兵，催促道：“差不多是時候了，有話等出了城再說吧。” 　　思玟將雨傘和袋子交給瑛憐拿著，蹲下身背起昏迷的凰麟鴦，瑛憐則跟在旁邊為他倆撐傘。依照之前子規的吩咐，瑛憐趁著哨兵換班的空檔，領著二人順利地從偷偷打開的邊門逃出城去。 　　欲知城外會是何人趕來相助，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