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毛頭小子，好事不做——”這時樓梯處咚咚咚的聲音傳來，如同生冷的冰雹子落地。 　　原來幽雲鬼客內功深厚，且此時靜寂，讓他把胡覓和顧無言樓上的閑聊聽了個清楚。他隻和上官氏諸人寒暄了幾句，便徑直往樓前走去。 　　上官曉被拋在了身後，直到他在樓梯上開口，才知道是奔著樓上的兩個少年去的，心中道：不好！幽雲鬼客喜怒無常，雖然不至於傷及性命，但是幽雲鬼客的絕學幽冥指和幽冥爪要是中了兩位少俠，也夠躺上十天半月的。移步便想搶在樓梯前。 　　幽雲鬼客毫不理會，一步跨前，還是走在前麵，繼續道，“倒是坐在樓上——” 　　上官曉心中捏了把汗，道：“王大俠，這兩位少年客人.......”，再側移一步，想要搶到樓梯上方處，近至幽雲鬼客三步，忽然鬼客身上悍烈的內息湧出，上官曉被氣機鎖定，話竟說不下去，幽雲鬼客第二步更快，直接跨到了二樓處，嘴上繼續道，“——說人是非——” 　　此時他內息展開，樓梯上去勢都已封住，要攔他就隻能出手了，上官曉搶不到位置，尷尬停步，自然隻能追在後麵，看他繼續往上走去。 　　“——卻——是——為——何？” 　　說完了何字，幽雲鬼客便如同一麵獵獵的大旗，轉瞬到了三樓樓梯口前。隨大旗而至的還有周遭森然的無形氣場，每走一步，威壓都在增強。 　　胡覓和顧無言心中也暗道糟糕，手中冒汗，俱都站起迎接。顧無言喃喃道：“這番要死了。”胡覓邊站起，心中邊想了一個回答，頂住強大的氣機，道：“家師有言：既然做得，那便說得。”再朝幽雲鬼客施禮道，“晚輩胡覓，見過幽雲大俠。” 　　顧無言隻覺得寒意襲近，胸口發悶，奮力抵抗寒氣，戰戰兢兢的道：“晚輩顧......顧無言，見……過幽雲大俠。” 　　幽雲鬼客隻是一時興起，見胡覓對答清晰，並未慌亂，心中倒高看了幾分。此時上官曉上官璋也到了樓梯口，幽雲鬼客旁若無人，隻麵無表情的望定胡覓道：“好一個做得便說得。你師父是誰？”步步走近，眼神的寒意有若實質，鎖定胡覓一人。 　　胡覓隻覺得深重的寒冰真氣如冰山般壓下，有增無減，甚至似乎空氣中都在傳來水汽凝結的聲音。心中危機已到了頂點，伸手就要去拔刀，發現拔了個空，腰間的佩刀並不存在。連忙再提十成真氣相抗。艱難開口道：“家師……終南山客。” 　　幽雲鬼客仰天大笑，所有外放的內息一掃而空。壓力全部消於無形，仿佛從不存在過。幽雲鬼客道：“不錯，像你師父。”轉身對上官曉道：“二莊主，來一壇好酒。” 　　上官曉和上官瑾落後幽雲鬼客三步，都鬆了口氣，上官瑾走上前來，朝胡覓和顧無言行禮道：“不才上官瑾，見過終南山客高徒胡少俠，見過希夷先生高徒顧少俠。”胡覓和顧無言也都紛紛行禮。兩名侍女從二樓夾層端上茶具碗筷，整理桌椅，又有一名侍女端來一壇洛陽的醉俠醪。 　　“上次見你師父，我們從幽州打到雲州，總是不服，累了坐在城墻上喝酒，被守軍攆下去，晚上跑回來再喝。”幽雲鬼客隨意的坐在最近的一桌空位上，揮袖一指道：“坐。” 　　胡覓見上官二莊主及少莊主都在，猶豫未動。上官曉在幽雲鬼客側麵落座，並招手道：“胡少俠，來。令師還在後院商談，由少俠代終南大俠上座。”上官瑾也侍立在旁。顧無言可是怕了幽雲鬼客，繞過桌子，站在上官少莊主一側。 　　幽雲鬼客素來不拘禮數，等侍女將麵前酒碗斟滿，便道：“我與終南山客三戰，一勝一敗一和，不分勝負，可值三碗為賀否？” 　　胡覓酒量不佳，暗暗叫苦，陪笑道：“晚輩不勝酒量，隻怕不免露醜，還望勿怪。幽雲大俠與師父既有淵源，晚輩先敬幽雲大俠三碗。” 　　說著拿起酒碗，咕嘟一大口，便喝了整碗。 　　幽雲鬼客笑道：“武功上未分勝負，喝酒上我可沒輸過他。”酒碗一傾，悉數倒入喉內，“斟酒。” 　　上官曉道：“這個醉俠醪入口甘甜，後勁長足，幽雲大俠和胡少俠可莫貪杯。” 　　幽雲鬼客道：“不妨，不妨。請。”等斟滿了，立刻舉碗。上官曉知幽雲鬼客性情古怪，權衡了一下，隻要不打起來，喝醉了倒也還好，若水莊院落甚多，都可安歇。示意身後侍女去收拾空院落，也喝了一碗。 　　醉俠醪入口甚香，胡覓甚至覺得口中有些牡丹花的香氣。忙不迭的雙手舉碗道：“大俠請。莊主請。” 　　到了第三碗，幽雲鬼客神色未變，胡覓已經臉頰翻紅，幽雲鬼客和上官二莊主哈哈大笑，幽雲鬼客道：“這少年很有意思。膽量是有了，這酒量可不太行，得回去練練。上官兄，我們來喝。” 　　胡覓沒怎麼練過喝酒，三碗下肚，酒意泛起來，嗬的吐了個酒泡，便有些天旋地轉，的確喝不下去。 　　顧無言忙來扶著肩頭，見幽雲鬼客看著沒那麼可怕了，壯著膽子道：“我來，我會喝，我代胡大哥喝！” 　　幽雲鬼客之前都未正眼瞧顧無言，這時倒是轉臉看他，道：“華山傳人麼？這般才對，不要畏畏縮縮跟鵪鶉似的。這便請了。”侍女望了望二莊主上官曉，見他帶笑點頭，便也再添上一個酒碗，斟上了一碗。 　　顧無言讓侍女扶著胡覓，雙手拿碗，輕輕一聞，道：“好酒。有僭了。”微運內息，如同鯨吞，大口分喝下，細細品了品，臉色不變，連連點頭。 　　顧無言道：“我華山有睡功，還有醉功，魏師兄灌過我幾回，功夫不到，得頂著酒壇裡喝不完的酒紮馬步咧。” 　　他師兄魏無涯素來好酒，不時也拉著他喝，他師門在華山內功的睡功基礎上改出了醉功，因此華山人酒量都很不錯。 　　幽雲鬼客大笑，虯須震動，道：“這小娃娃可愛，倒是小瞧了你。快坐。” 　　顧無言朝各人行了禮，便也坐下，拿著酒碗咕咚的喝。幽雲鬼客和顧無言推盅換盞，竟比鬥起來，把二莊主上官曉和胡覓都放在一邊。 　　這時上官氏諸人也都來到了樓上，在旁邊的桌子坐下。侍從們本來聽聞幽雲鬼客要動手，上樓後卻是動起酒來，閑下來的侍從便靠在一旁去看。 　　顧無言五碗下肚，胃裡暖洋洋的，酒意漾開來，甚是舒服，眼睛倒是喝得發亮，搖頭晃腦，吟起師父陳摶寫的《糊塗歌》來：“我師父有首糊塗歌，就有說到喝酒， 　　糊?糊裡?塗度年歲，糊塗?來醒?糊塗睡。糊塗?覺不?又天明，復向?塗糊?埋心肺。 　　明明白白?糊又?塗，糊塗飲酒?塗糊?醉。世人?得難?不糊塗，獨我糊?有塗?真味。 　　來，幽雲大俠，乾了這碗。” 　　幽雲鬼客搖頭笑道：“小小年紀，也知道什麼是糊塗麼？” 　　顧無言道：“這我問過師父，師父說，每個人的糊塗不一樣，要自己去找，在李白的詩裡麵也可以找到糊塗，在廣成先生的傳奇裡麵也可以找到糊塗，在獨孤先生的劍中也可以找到糊塗，一人有一人的法子。” 　　幽雲鬼客和上官曉都道：“有理，此話當得一碗酒。”舉碗喝下。胡覓酒意湧得臉越來越紅，這時又支棱了起來，道：“有理，當得一碗。”也斟了酒喝下。 　　顧無言見胡覓憨態可掬，笑著推胡覓道：“胡大哥這糊塗，四碗酒就找出來了。再喝你得鉆桌子底下去。” 　　胡覓勉力道：“我胡某……尚有……一戰……之力。”語氣豪邁，但是話已說不流利。 　　幽雲鬼客直呼有趣，這時有人輕輕上樓，一個女聲問道：“我聽到糊塗糊塗的，什麼這麼熱鬧？”上官瑾道：“六妹，你來了，二叔、幽雲大俠和兩位少俠在此喝酒。” 　　胡覓一聽，登時夢回夜晚湖心島與白狐麵具少女的招式互搏，心想：這是上官氏行六的上官玫，會是麵具少女麼？ 　　不由臉紅心熱，朝樓梯口處望去。 　　隻見得臉紅心熱，朝樓梯口望去，一個鵝蛋臉，眉毛彎彎的明媚少女走上樓梯，看著眾人一笑。 　　少女穿著粉色衣服，顧盼生姿，在胡覓及顧無言臉上各掃一眼，表情並無波動，朝上官二莊主斂衽一禮道：“見過二叔，見過幽雲大俠。見過兩位少俠。不知兩位少俠怎麼稱呼？” 　　“這位是胡覓胡少俠，這位是顧無言顧少俠。” 　　上官玫看著兩人，神情自然，說道：“見過胡少俠，顧少俠。”顧無言道：“見過六小姐。”胡覓道：“見過……呃……女俠。” 　　上官玫掩口一笑道：“女俠不敢當，叫我小姐就好。” 　　胡覓看了兩眼，低下頭去坐下，心中疑惑，無法將上官玫和湖心島的麵具少女結合起來，胸口微微悶住，就跟再受了幽雲鬼客的威壓一般，一陣難過，說道：“失禮了，在下不勝酒力，容我先去歇歇。” 　　顧無言還打算看看胡覓和上官玫多說兩句，不料胡覓就倒了，心道可惜，幽雲鬼客又斟起酒來，便又快活的鬥起酒來。 　　胡覓由兩個侍女攙扶下樓，上官玫則走到另一桌上坐下，喝茶看著兩邊鬥酒。上官曉見他們喝得厲害，又勸不住，與上官瑾一邊一個，斟酒時將碗悄悄換成了酒杯。 　　兩人喝得興起，毫不在意，顧無言眼睛越喝越亮，喝得興起，念誦陳摶的詩句道，“宇?茫宙?茫總是空，人生大抵?如皆?醉。幽雲大俠，我們再來三杯。”幽雲鬼客得了個忘年摯友，甚覺投機，道：“來，滿上。若是歐陽醉客在此，我們倒可共謀一醉，拜個把子，哈哈哈哈哈” 　　上官曉嘆道：“哎呦，幽雲兄，亂了亂了。喝亂了輩了……”上來便要奪杯，顧無言道：“亂……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裡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來，再來”上官曉無奈搖頭。 　　幽雲鬼客大笑道：“妙極！妙極！哈哈哈哈哈哈，老弟真是個妙人！再來！”上官氏眾人掌不住大笑，兩人喝到醉俠醪的後勁上來，才終於紛紛酣臥在高樓之上。由眾侍女抬去房中臥下不提。 　　———— 　　等兩人清醒，已經是第二天。終南山客胡與歸傍晚回來，見胡覓和顧無言睡得死死的，聽聞幽雲鬼客也是大醉，也覺得好笑。 　　“終南好徒兒，華山小酒仙，該練功了。” 　　胡覓和顧無言臉像喝酒一樣紅。忙走到終南山客身邊。胡與歸拿出從侍女那裡借來的木劍木刀，開始練功。找書苑 www.zｈaoshuyuaｎ.coｍ 　　兩人和胡與歸分別拆了二十招，便自己互相對練。胡覓湖心參悟後境界提升不小，顧無言左支右拙，敗下陣來。 　　顧無言跳腳不服，道：“我是酒喝多了，不作得數。”被終南山客在頭上敲了個包，趕緊捂頭回去練功。 　　胡與歸這時朝胡覓道：“來，用你自創的功夫。” 　　胡覓躬身行禮，以木刀作槍，挺刀疾刺，迅速抖圓再橫掃掠回，真氣在空中嗤嗤發出響聲。繼續大開大合的揮刀，改槍勢以圓弧連連揮劃，再展蕩決破陣意誌，真氣奔突外放，連環三槍真氣為凝集點，促動無數真氣狂湧，將槍勢凝而又凝，更縮至一尺方圓，猛然一槍再推，槍出如龍，朝胡與歸紮去。 　　胡與歸衣袂被風吹動，笑道：“不錯不錯。”手持木刀，接連砍出兩刀，一刀寬厚如河，一刀險銳如峰，真氣提至八成，兩刀刀勢與猛烈的晉王決蕩式的真氣迸發一處，一聲轟然巨響，胡覓手中木刀應手而斷。胡與歸木刀折去尖尖一角。 　　顧無言邊打坐邊看著，被勁風帶得往後哎呀一歪，隨後連忙跳起來拍手道：“好厲害。這招帶勁。終南小大俠就是胡大哥了。”又疑惑道：“那為啥上官家的六小姐見胡大哥時表情淡淡的？我要是能打出能和胡大哥平分秋色的一招，明天整個莊的人都得知道。” 　　胡與歸知他要修起內功就是副怠懶的樣子，無奈而笑。隨後上官氏有信息傳來，九太保的剿匪大都順利，已有兩處深山匪窩被官軍掃平。鬼卒近兩天也未再出現。 　　在大婚前夕，一切都風平浪靜，順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