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子在手(1 / 1)

化外 柯就非 4346 字 2024-03-17

殘陽垂於汾江上,褐色沙土在殘陽的映照下燦燦奪目,奴隸們在新堤壩上忙碌著,一顆顆垂柳幼苗被栽下。   天水城作為去年戰爭的勝利方,軍士們揮舞著雙色的旗幟不斷吆喝指揮,年輕的艾還從背囊裡抽出藤鞭甩得啪啪作響。   “公子仁義無雙,下令趕在春耕前放你們回鄉,怕爾等餓死路上每人發放三日口糧,你們這群賊寇還不感恩戴德快些乾活,磨蹭什麼呢,可是覺得俺年紀小好說話?”   一名奴隸被鞭梢抽飛了帽巾卻也不惱,反而嗆聲道:“我等是被管軍侯以剿滅大賊盜拓之名誆騙來的,冒犯了天水城實非我所願也。艾你若是好說話,可肯向無虞公子稟報下,我感激不盡願此命相報。”   用最囂張欠揍的語氣說著最慫的話,反而給艾整不會了,大腦宕機一時難以分辨現狀。   “這狗日的想留在天水城。”兩丈外的軍頭懶洋洋解釋道。   “你這狗日的想什麼美事呢,俺們天水城日子越來越好,你這賊寇哪有這般福氣!”艾學著軍頭語氣昂首挺胸大聲叫罵,說完還偷瞄了一眼百丈外的白袍身影。   軍頭過來趕走了想糾纏艾的奴隸,一把攬過艾的肩膀:“知道你小子什麼心思,但公子何等人物?不是小伎倆能打動的,好好乾活才有機會。還有,毛還沒長齊別學我說話。”   “葛頭,我有機會成為公子侍從?”少年艾一臉希冀的看著軍頭。   “有,公子與旁的貴人不同,用人不拘出身,精誠肯乾定能被公子看中。”說罷慢悠悠回到剛才的位置,艾則更加奮力的揮舞著旗幟。   遙見從西方有乘輿緩緩駛來,駕車的是兩匹黝黑的駿馬,馭手穿著玄黑色衣裳,胸前、肩上等部位還縫有革片,雲蓋下穩坐一位尊榮威儀氣概過人的老者,後跟隨從與護衛。   艾仔細瞧了清楚,趕在旁人前一路飛奔到白袍人近前拱手一拜:“公子,西方來了一隊人馬,領頭的一架駢車,馬色黝黑一根雜毛都沒有,馭手著玄衣武士服,隨從不足百人。”   眼前的白袍公子身形枯瘦、麵色衰敗唯有一對璀璨明目,眼神溫柔,乃晉國韓地封君之長子韓無虞。   十年前韓無虞抓住林胡侵犯趙地、秦與義渠作戰的機會,離開陽翟來到上黨這個四戰之地,夾縫求生勵精圖治,不斷派遣商隊挑撥趙地與林胡仇恨,又借黃河以抗秦、義渠,雖說商稅大減可達到了政治目的,不斷坐大。   去年韓公多次征辟,意圖搶奪韓無虞治下天水四郡無果,甚至命令麾下大將軍管少威率兵“懲戒”公子逆父。最後被天水城軍擊潰。   韓無虞聽到艾說話很有條理,仔細打量了下這個一臉稚嫩的軍士,艾膽子頗大來到韓無虞三尺外獻言:“公子,我瞧著來人應該是秦國的士大夫。”   “你居然能分辨乘輿禮數,想必字也識的不少了吧?”韓無虞更關心治下教育問題。   “回公子,自從隨軍中司馬讀寫以來,我等夜夜苦練,公子所傳下的千字譜、句讀倒背如流,不僅識得千字,還能詠讀。”   艾大聲回復,還抬了一手軍頭和佰長:“我曾聽本隊葛頭吹噓,佰長在天水城下之戰繳獲過雙駕之車,我特地拜見百長求問得知,雙駕非有爵之人不得乘,所以識得。”   “你叫什麼?”韓無虞欣喜的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篳路藍縷苦耕多年,終於開花結果,勇於前往上級麵前求學,甚至膽敢跑到自己麵前毛遂自薦,這是一個不願臣服於階級壓迫的靈魂,一個敢於打破階級壓迫的底層人民。   呱呱落地二十四載,這陳舊的社會至今無法適應,韓無虞親眼目睹父親韓公肆意虐殺奴隸和母親鄭姬驕奢的生活,更感受到底層人民的憤恨和不屈。   他堅持溫和對待庶人,甚至對奴隸都保留一份尊重,與其他貴胄大相徑庭,遺憾的是沒人能理解他,連庶人和奴隸也不能,十四歲時韓公更是怒斥他為“綢履”,嘲笑他軟弱而低賤。   士不可不弘毅,韓無虞沒再做多餘的解釋,拖著病體親自駕車離開了韓國首府陽翟,隨行僅篆公一人,物不過一印與一劍。   “艾,稟公子,我叫艾。”   “今日起,命你為我的侍從,且退下去尋管事,他會教授你如何行事的。”   “諾!”艾一躍而起,韓無虞身邊管事他是認得的,心中興奮喃喃自語:“公子當真無所不能,竟知曉我的心事?”   韓無虞下了堤壩,來到道邊,百年前先賢鬼穀子都稱人心難測,韓無虞自是不知艾心中所想,隻當是穿越福利了,隔著幾十丈遠也聽得清清楚楚聽到了艾與軍頭的談話。   一路煙塵灑灑,來到堤前停穩時馭手去拿踏凳,但有隨從後發先至,跪趴在車轅下,車上老者不動聲色等踏凳放好後邁步而下,回身教訓身後眾人。   “老夫常言不需多禮,爾等不聽便罷了,公子無虞治下禁以人為牛馬,爾等當入鄉隨俗,不可行作踐之舉。”   “吾謹記,秋職責在身,在外不敢有損張公威儀,當離開天水地界再復如此。”   白袍大袖擺動間來到老者近前,韓無虞施禮:“敢問先生何許人也,來此貴乾?”   “拜見公子無虞,世人皆稱公子耳目如電,不妨一猜老夫身世。”   “稱贊言過其實,無虞治下不過將規矩刻在木板上掛在城主府外,平時多派人走訪田間與農夫閑談治國得失而已。”   老者雙手攏在袖中並無其他表示,隻是興致勃勃等著韓無虞猜測。   “立春之際農忙,不宜朝拜天子,秦與三晉諸侯若生戰事也在秋後更佳,此刻出訪為時過早,先生興致勃勃遠道而來非其誌在我,眼下非禮非戎非祀……”   韓無虞撒然一笑:“公乃秦國國舌張儀,不知張公來此我這小小的天水城作甚?”   老者聞言大笑,嗓音如汾江之廣,氣概勝太行之峻:“老夫是去拜見韓公的,過江後特繞行至此,有何目的請無虞公子再猜。”   “張公不會是勸我父與秦合擊天水城吧?”   “公子說笑,自然不會。”   “當真?天水城位居要地,上可入太行迫秦,下可鎮上黨圖晉,秦王會不心動!”   “天水雄兵之威名早已傳遍鹹陽,我主若覬覦天水,必不會允我打草驚蛇,而是派武安君發兵來取了。”張儀搖頭反駁,言之鑿鑿間發言恐嚇。   韓無虞心下稍定,去年秋後才擊敗父親麾下軍侯管少威所率千乘大軍,武庫空虛,如今萬萬不能腹背受敵,溫言拜道:“在下愚鈍,還請張公教我。”   這方天地像極了中國春秋之時,不過多有神仙誌異,古之聖賢在民間傳說中都有移山填海之能,但並不影響社會階級關係,身為韓地封侯的嫡長子名副其實的“公子”。   如今父子兩多有嫌隙,敵我難辨,這在貴族裡不說司空見慣,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也屬於常規操作,此乃大爭之世仁義不興,父虐子、子伐父屢見不鮮,並不影響韓無虞的地位,更有單乘入天水、一劍平四郡的赫赫威名。   穿越者的日常習慣,在這個時代,就突出一個禮數周全,給足了張老頭麵子。   “公子無需多禮,請這邊說話。”   張儀拉著韓無虞雙臂來到江邊,望著濤濤東去之江水語重心長的問:“老夫讀穆公所遺竹書所知,武王有練氣之法傳於洛邑王族,參悟後可白日霞舉羽化登仙,可得移山填海之力,就算不得其法苦練上一年半載也能倒拽九牛生撕虎豹,公子可知此事?”   “有所耳聞,多年來一直苦尋得道之人,毫無所得,或為謠言。”   “這才合情合理,此等秘辛怕是以韓公之貴都難以深知,若有機會參悟一二,不知公子可願與我共謀之?”   “張公欲圖洛邑?”饒是以韓無虞有著諸多違背祖宗決定的革命之舉,也不曾妄想一棍子掄在當今天子頭上,眼前這老頭真可謂膽大包天。   “聽聞公子向道之心堅,莫非傳言有誤?”   “此乃吾畢生所願,然以洛邑之貴重,絕非我區區百乘可染指,張公還是去與我父親商議吧。”   “公子欺我不懂兵事,如今公子麾下以舟、騎、披甲之士為尊。”   韓無虞拒絕的很果斷,可張儀的話令他大吃一驚:“老夫不僅聯合韓公,還要出訪趙地、魏地,使三晉之地圍攻洛邑,屆時我大秦西出洛水引洛邑水軍決戰,公子順流而下夾擊之,屆時洛邑可得,天子在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