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鼓樓中兵士的奮力揮擊下,急促的鼓聲響徹全城,向遠處飄蕩。天水城城備營傾巢而出,迅速按照日常訓練掌控要地,坊門關閉街道封禁,原本熱鬧的坊市、街道迅速被清空,在城內無處可去的外鄉人自有城備營兵士引導。 弓弩上弦,馬架車轅,將士著甲,準備齊全後魚貫而出,在城外列陣。韓無虞苦勸張儀離去無果,老東西非要將天水城律抄寫齊全才肯走。 韓無虞輕攬馬韁,馬匹噠噠噠的來到步陣前,鼓聲停歇後耳聰目明的他隱隱聽到有當當的響聲,也不知從何處傳來。 瞧見對麵陣中有兩乘,分別是去年侵犯天水城被韓無虞擒獲放歸的軍侯管少威,另一乘是弟弟韓尹胥與一名道人。天水城城守於驥被卸了兵甲捆了扔在地上。 艾騎著一匹母馬,手持大纛緊緊跟在右後側,生平第一次騎馬的他絲毫不見緊張。 “韓公有令,令公子無虞回陽翟侍奉雙親,天水城一應事務由公子尹胥掌管。”管少威搶先上前喊話,隨後伸手指著身後紅色道袍之人。 “快快隨我等回陽翟復命,莫要自恃天水武力強盛負隅頑抗,否則世外高人瞿山道長高徒……丹林道長出手,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韓無虞一愣,沒想到敵方強援的身份就這樣被隊友賣了。 暗暗思量眼下形勢,瞿山道人之事暫且放下,可韓尹胥帶一位修士低調前來,若非讓於驥先擋了一陣,猝不及防之下遭難的就是自己。 管少威似乎有所暗示,莫非韓尹胥打算逼我頑抗,指使道人暗下殺手? 可若乖乖就範,多年基業拱手讓人,從此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韓命令馭手催車上前,雙方距離已不足三十步,丹林道人彈身而起目光不善的盯著韓無虞。 “是了,韓尹胥在誘我動手。” 丹林道人身形瘦削眼窩深陷,道袍原本是土黃色,隻不過被大量鮮血侵染浸透成紅色,胸前、肋下、大腿處有破損,脖頸處裹著血跡明顯的紗布,雖然受傷不輕,但大部分該是旁人鮮血,否則流血就流死了。 “兄長近日可好。”韓尹胥彬彬有禮道,此人弱冠之年,英俊風流儀態不凡,有些像韓無虞。 “吾弟長高了,英姿勃勃一表人才,記得上次見麵,嗯……猶是在上次。” 被調謔的韓尹胥有些生氣:“上黨四戰之地,去年春父親擔心兄長勢單力薄有性命之憂,遂下令喚回,兄長拒絕了父親好意。秋收後,盜拓率領賊寇肆虐晉地,派管軍侯前來加助天水城防,兄長再拒,令父親顏麵掃地。” 整了整衣冠,語氣恢復平靜道:“此次父親特地請了門客丹林道長出手,必當押你回陽翟,若有頑抗生死勿論。” “勸公子乖乖隨我走吧,莫要倚仗凡間武力,行蚍蜉撼樹之舉。”丹林道人言語間聲微氣短,但聽者卻猶如金鼓齊鳴。 話已至此,本就不甘心束手就擒的韓無虞打定主意,抬手向陽翟方向遙拜,悄悄打了個手勢洪聲道:“父喚無虞,必不敢辭,然尹胥年幼無知,左右諂媚卑鄙,若托城獻籍,恐天水百姓落於宵小之手,屆時陋*,人還為牛馬,披星宿月,泥草果腹啊。” 韓無虞聲音愈加悲憤,坐騎搖首頓蹄低聲嘶鳴:“此去陽翟山高路遠,左右折辱,卑顏屈膝,以公子之貴,受奴隸之侮,某誓死不從,今日在此與爾等玉石俱焚。” “放箭!” 艾迅速搖動大纛,軍令如山,自古以來凡弓手弩手都是軍中精銳,膂力過人是基本要求,還必須聰慧敏捷,否則難以發揮遠程優勢,哪會因為韓無虞嘴上說著玉石俱焚就真的連他一起射? 數百支有長有短的箭矢暴雨一般潑在公子尹胥乘輿上空,丹林道人動作極快,隻見他跳回馬車抓住雲蓋,輕輕擺腿便踹斷了小臂粗細的木桿,身形搖動間雲蓋舞的水潑不進,弓、弩所射箭矢皆被彈開。 丹林道人哈哈大笑,形容放浪:“聽聞公子無虞麾下弓弩天下最強,但終究是凡間把戲。” 可是韓無虞以領先千年的智慧,豈會隻能改進一些弓弩?自韓無虞掌控上黨之地後,陸續改革的方麵包括政、法、軍、民生、工業,導致天水城整體領先時代。 例如隨著“君子之戰”的時代落幕,他放棄大規模使用戰車,隻保留少部分做正麵沖鋒之用,大幅啟用騎兵提升機動性,戰術也隨之進化。 遺憾的是他最重視的工業改革進展緩慢,大量技術實驗均告失敗,連最簡單的造紙都無法成功,不論怎樣改進,紙漿就是無法凝結成為紙張。 以硫、硝、炭做各種配比,但配出來的火藥燃燒緩慢,根本達不到爆炸效果,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依靠現有木工技術,還是將床弩這種冷兵器巔峰王者造了出來。 秘密製造的床弩分布在城墻各處,十二桿長槍從不同角度以雷霆萬鈞之勢陸續射出,一桿將轅馬腹部射穿釘在地上,從撕裂的皮肉中甩出大量臟器,一桿在射爆馭手頭頸後又砸碎了乘輿,所幸沒有命中公子尹胥,但血肉、碎木崩撒了滿身,還有一顆蛀牙掛在冠上。 丹林道人確實深不可測,被刻意針對下他居然連躲兩桿,還以雲蓋撥開了一桿原本會射中尹胥的長槍,但代價不可謂不大,雲蓋破碎,一支傘骨射進了他的右腿中,鮮血流淌不止。 丹林道人雙臂顫顫,床弩威力之大便是他這個修士都難以承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被震得渾身酸軟。 勉強從袖中摸出一隻小葫蘆,卻看到艾已催馬近前,踉踉蹌蹌躲避不及,大纛槍尖刺穿了重傷的左腿,機靈的艾不待丹林道人反擊棄馬而去,一溜煙跑回韓無虞身邊。 奔馬一頭與丹林道人撞個滿懷,見躲閃不過,丹林道人雙腳一頓海底生根,一股熱流自湧泉穴上湧,氣息鼓蕩間衣訣紛飛,以道袍之柔竟可力擋奔馬。 不管旁人如何驚駭,丹林道人卻惱怒至極,在他看來身為修士被凡人重傷至此,麵皮全無,左掌一揮將馬拍倒在地,手裡的葫蘆直接捏碎後塞進嘴裡大嚼。 雙方兵士上前,人少且弱的管少威也不應戰,率隊搶了韓尹胥欲逃,韓無虞也不理他,指揮將士圍攻丹林道人。 丹林道人身受重傷,且害怕天水城還有什麼他未曾見過的神兵利器,咬牙拔掉大纛扭身就走,身受重傷之下依舊行走如飛,不僅甲士們包圍不及,連戰車都攆不上,漸漸隻有韓無虞率騎兵在後追趕。 韓無虞暗叫不好,因為丹林道人灑落的血跡越來越少,雙方距離越來越遠,成仙之秘近在眼前,哪個能不心動,否則豈會有那麼多人夜深不睡覺修仙? 就在此時,韓無虞聽得前方有當當的銅鈴聲響動,歌聲隨後而至,餘音裊裊魚出水聽。 “誰謂河廣?一葦航之。誰謂宋遠?踮腳望之。誰謂河廣?提裙可躍。誰謂宋遠?一夕而至。” 一道倩影攔住了丹林道人,柔聲問道:“你這賊人傷好的可真快,嘻嘻,受傷更快,是後邊的病秧子打傷的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