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無虞派遣艾前往水軍船隻處報信,自己則在二十位秦軍的護送下趕往絳城。 謝謝離傳授的導引術並非什麼門派之秘,大師兄若遇謙恭誠懇的求學之人,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奴隸庶民,從來不會敝帚自珍。 他躺在乘輿內兩腳腳心相對,雙手捂住丹田。 謝謝離一邊小心翼翼的為他按摩,一邊教導他如何梳理體內氣脈。 “體內的邪氣揉散了嗎?” “已經不再鬱結於心,揉散後在五臟六腑內到處流竄。” “人體自成一世界,唯有肺與大腸可勾連外界,你引導邪氣到肺與大腸,會自行排出的。” “太慢了,能否請您出手相助?” “無論藥、石、灸等多高明的手段,都是以外力促己身元氣來驅邪祛病,這才是正道,以外力治病本末倒置。” 韓無虞不再有僥幸心理,按照謝謝離的教導雙目似閉非閉、精神內守。 隨著雜念消散,將意識回歸內心的深處,一股清凈安寧、活力充沛的沖動在體內喚醒,身心得到無盡喜悅。 平心靜氣中,他果然慢慢的體察到炁在體內流動,尤其是炁經過手掌之時,那種炁通過時帶來的酥麻如此清晰,有點像上一世用舌頭去舔紐扣電池。 隨著他的呼吸,皮膚毛孔在變大、穀道咕咕作響,邪氣緩緩被排出體外。 但韓無虞隱隱擔心,練習導引術會使經脈通達,折磨了自己多年的病癥會不會有所起伏? 被謝謝離輕輕推搡,他瞠圓雙目兩隻鼻孔大開,深吸之下一股清流直達四肢百骸,令他立刻神清目明。 “片刻後就要到達絳城了,做好入城準備。” 韓無虞脫下月白袍,換上一套秦國玄黑武士服,用麻布平巾替換下了頭上的帛冠。 隨著洛邑內藏經閣秘典的流失,歷法、水利等知識逐漸普及,經濟盈餘越來越豐富,人口暴漲,諸侯意識到自己的權利不再限製於封地,大爭之世就此展開。 “士”的職能經過數百年演變,也逐漸專業化和功利化,兵聖的“兵不厭詐”四字一出,將歷經風雨數百年的“君子之戰”掃進了書簡裡。 如今正處於君子之光的餘暉,許多方麵貴族們仍舊保持著的令人贊嘆禮儀和矜持。 韓無虞無法保證晉王對自己送上門的行為視若無睹,但萬一呢……他不想冒險。 若是在幾十年前,哪怕雙方廝殺正歡,人腦子打成狗腦子,韓無虞也能大搖大擺的走進晉王都城,在晉王的宴請中摟著晉王的姬妾放聲高歌,事後在該姬妾的淚眼婆娑中被禮送出國。 當然了,這種禮儀專為貴族提供,投胎是門技術活。 天剛蒙蒙亮,已有許多人在城門右側等待入城檢查,各自背負著今日入城交易的貨物,有些富裕人家的貨物甚至裝滿了一架獨轅車。 他們當然不會排隊,徑直來到城下時,守門兵丁和等待入城的人也沒有對插隊行為提出什麼質疑。 “姑娘您擔待,該有的排查還是要有的。”儀仗和牒文在張儀處,想要出入必須接受檢查,城防人員按圖索驥檢查,主要是防止人犯與奴隸流竄。 絳城的普通兵丁自然不認得韓無虞,很快就放行了,他進城時還有閑情聽聽兵丁閑聊。 “頭,今日城守大人居然巡城了?” “是啊,這可真是奇事。” 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編排頂頭上司,領頭的什長一時頭大,氣的挨著個的敲腦門。 “想吃鞭子就繼續大聲嚷嚷。”待眾兵丁住嘴,一副翹首盼瓜的望著什長,他才一副大明白的樣子神秘兮兮的透露,但他的聲音一點都不小。 “佰長大人昨晚對我講,城守是奉命陪同公子偃武前來迎客的,佰長大人隻告訴了我一個人哦。” “公子偃武親自迎接?” “來客是誰?” 眾兵丁紛紛稱奇,晉國國勢江河日下,土地人口被三位世卿瓜分的差不多了,夠牌麵的客人鮮少來訪。 在屬下的吹捧下,什長的表情逐漸放肆,就像是拔了毛的母牛,光牛皮了。 “嘿嘿,來客是晉地三公子之一的公子無恤。” 驚嘆聲紛至遝來,不過慢慢逐漸變得猥瑣。 “公子無恤是否帶了那位雅夫人出行?” “這哪是我能知曉的,怕是城守大人都未必知道。” “真想見見那位傳說中的雅夫人何等美艷,竟惹得兩位公子不顧麵皮去爭搶。” 吃瓜群眾永遠是快樂的。 不過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同,韓無虞就很尷尬,因為這個瓜有他的份,而且又大又綠。 謝謝離玩味的看著他,櫻唇一努一努的,意思就三個字,搞快點。 “嘖……”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很無奈的問:“未曾請教,姑娘出身可是宋國謝氏?” “是的,沒你貴重。” “姑娘誤會了,在下的意思是,姑娘遠在宋地,想必是對中原國事無甚興趣的。” “胡說八道,在這裡我必須糾正一下你,我對所有國事都沒興趣。”接著話音一轉說道:“可我對緋…嗯…趣聞都興趣斐然。” “好吧,這事還要從多年以前說起,我父韓公曾為我敲定了婚事,不過女方並非傳言中的雅夫人,後來我被趕出陽翟,婚事也就無從談起。” 韓無虞無奈陳述道,時過經年早已物是人非。“傳言中的雅夫人乃是被趙家所滅的智家女,與我毫無乾係。” “不對呀,既然你與雅夫人未曾有過瓜葛,傳言怎麼會如此離譜,你不會在敷衍我吧?”此刻謝謝離雙手托腮認真的聽講,不斷向韓無虞點頭示意我在聽,見瓜速太慢還捧哏。 “傳言說的好啊,公子無恤偶遇雅夫人後一見傾心魂不守舍,這才鼓動趙公滅智,將智雅夫人收入房中受用。”說完舉起左手。 然後又抬起右手:“公子無虞沖冠一怒為紅顏,散萬金請林胡伐趙,欲奪回雅夫人,因此韓公父子二人反目成仇!” “他日兩位公子狹路相逢,定殺的天昏地暗血流成河。”說完兩隻手纏鬥在一起。 韓無虞眉毛一跳一跳的,扶額嘆氣:“在當年,我父為我訂婚是在趙家剿滅智家後的事情了,一方諸侯豈會為長子與奴隸訂婚。” 謝謝離愣了:“那你和誰訂的婚?” “趙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趙雅是誰?”謝謝離兩眼閃爍著小星星問道。 麵對吃瓜少女的刨根問底,韓無虞隻感覺自己弱小可憐又無助。 哪怕不提兩次臨危相助,韓無虞還要指望未來師姐介紹師傅認識呢。 “趙雅乃是趙公之女,趙無恤的妹妹。” 他想了想,決定再解釋的清楚一些:“訂婚後之後趙雅被韓地士大夫稱為雅夫人,書信往來之間三人成虎,流言蜚語愈發離譜了。” 謝謝離努力控製住笑意,蘋果似的臉蛋憋得紅彤彤,繼續追問:“喲~原來如此,傳播謠言的人實在可恨,之後你與趙雅還有往來嗎?” 他搖搖頭表示趙家態度不明,正待張口欲言,忽然感到後頸皮膚發癢,靈臺一動察覺似乎有人窺探,觀看風景一般的左右探查卻毫無所得。 “此後劇情是不是這樣,你被趕出陽翟放逐天水城,駕著柴車趕路時被趙家下人堵在汾江邊退婚了?” 謝謝離依舊嬌憨歡樂,興致勃勃的不斷追問,還夾雜著許多奇怪的東西。 “公子無虞受辱,指汾水立誓,三十年汾東,三十年汾西之類的豪言壯語,從此開始了單乘臨天水、一劍平四郡的傳奇生涯。” 韓無虞人都被尬傻了,這種程度的中二謠言若是被屬下知曉,他日堂內議事豈不尷尬到摳出三室兩廳。 “此等言論從何處聽來?” “鳳溪樓聽來的呀,大家都這麼說的。” 還好,情況還不嚴重,不過人盡皆知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