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我飛起來了。 從我們男生宿舍的頂樓飛起來了。 腳下是三棟男生宿舍樓和一棟女生宿舍樓。 體育場,二食堂,三食堂,圖書館,化學樓,二主樓。 終於看到我們學院了,主樓,雕塑。 咦?怎麼我感覺有點飛偏了呢?往南飛了?我應該像春天的大雁,向北飛啊。 我拚命舞動我的雙臂,終於在一大片有湖有樹木的公園上空停住了。 我繼續向上飛,但開始向北飛了。 紀念館,我們學校,遊泳館,另一所學校,一個小區,越來越多的小區,直到一幢幢高樓像火柴頭大小的時候,我忽然被一股狂風包圍了,電光火石般急速地帶走了。 風沙不見時,我從藍天白雲中慢慢落下。 群山,河流,噢,渾河水像一條銀亮的絲帶,流淌著,大片綠色的田野,點綴著迎春花,村莊,又一個村莊,火柴盒大小的房子緊挨著,高大的城墻,噢,我看到那個大院了! 明媚的春光灑滿了整個大院。 我像一隻喜鵲歡快地叫著落在了大院的地上。 大丫在洗一大盆衣裳,二丫在一件件晾,石大爺在地上擺著要曬的新買的煙葉,三胖坐在小板凳上,一邊摘撿新挖的大腦袋菜,一邊和石大爺說話。 我大喊著向他們招手。他們沒聽見? “我回來啦!” 他們仍然沒聽見。 我想跑過去,身體卻一下飄了起來,越飄越高,陽光也越來越刺眼! 刺啦一聲,宿舍窗簾被拉開了。 我揉揉眼睛,還想睡。 “慕宸宇,是你的被吧。” 下鋪的趙思明指著地上的被。 我一看,是我的,夜裡蹬掉的。 “哎呦,不好意思啊。” 趙思明拿著牙刷、牙缸出了宿舍。 另一對上下鋪,鄭小北和孫林睿澤還在睡。 我踩著梯子下了床,抱起被子往床上一扔,扶著梯子把手還想再上床睡一會。 突然間我感覺,就是在剛才我睡醒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我的腦袋裡像拉開了簾子,記憶的斷片接續上了! …… 石大爺盤腿坐著,呼出的煙霧飄散開,眼裡閃爍著疑惑。 我想起了初冬的第一場雪,也是像昨天那場雪一樣大。 夜裡,借著月光,我把小花園裡的雪掃凈了。 要走時,我聽見中院裡有拳腳過招的聲音。 這聲音吸引了我。 往常,陳家老爺傳功授徒,中院裡靜得很。 我想那是用身法,用手勢,或者,隻是用眼神來教。 都說陳家功夫厲害,那到底是怎樣的功夫,要用滿滿一盒“小金魚”來學? 我很好奇。 墻邊,立著木梯,是我清早除冰溜子時立在那的,還沒取走。 我脫了鞋,光腳慢慢走到梯子旁。 站了一會,我抬腿開始往梯子上爬。 我大氣不敢出,每走一步,都靜下來等一會,才再走一步。 拳腳持續在過招,越來越密集。 那聲音交替傳過來,像一陣陣呼呼的北風,像一串串悶悶的滾雷。 最後一節了,我心咚咚跳著,快跳到嗓子眼兒了。 我咽口吐沫,穩穩心神,登上最後一節。 貓著腰,手扒著墻沿,我緩緩抬起頭來。 也就剛看到對麵的墻頭,一樣東西啪地打了過來,碎在我扶的墻頭。 我嚇得一閉眼一縮脖,那些好像是細碎的沙石,唰地從我頭頂飛蹭過去。 院子裡靜了片刻,過招的聲音又繼續了。 我閉著眼睛,極懊悔地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 “你好奇個頭啊!” 第二天早晨吃過早飯,我去劈柴禾。 劈了一會,忽然聽到身後似乎是有腳步聲,極輕的。 我就要回頭看時,一個陰影,印在了我蹲著的地上,然後是墻上。 我拿著斧子,沒敢動,一動不敢動,因為我大概猜得到他是誰。 站了一會,他開口說話。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釘子釘在墻上,狠而有力。 “留你這雙眼睛,是讓你劈柴,別劈著手了。” 我趕忙鬆開斧頭,轉過身看向他的眼睛。 “下次不敢了,老爺!” 我蹲著,抬頭看著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沒下跪,是沒敢下跪。 因為陳家老爺是不講規矩的人。不讓下人給他下跪。 但我得看著他的眼睛,因為他說到了我的眼睛,我覺得應該讓他看看。 “劈柴是跟誰學的?” “自己學的,爹媽死得早。” 他看著我的手。 手生凍瘡了,腫得跟個煮爛的豬蹄一樣,痛癢酥麻。 他抬頭看一眼這個小破院的墻,就轉身走了。 我一直劈柴,不敢停手。 中午三胖端著兩碗粥來,嘴裡叼著個大白麵饃饃。 他把飯放屋裡出來喊我好幾次,我才放下斧子。 熱粥喝得胃裡很舒暢,我很快冒了汗。 擦汗時,三胖看著我的頭,“你這咋了?” 他伸手把我濕漉漉的頭發拔了開。 我摸摸,額前有幾道細細的疤痕。 “柴禾劃的,沒事。” 吃完飯我們閑聊了一會後,我問他。 “胖兒,陳家的功夫,那麼值錢,有人偷學麼?” “他誰敢啊!” 說完,他好像從我的眼神裡看出來什麼,也可能什麼也沒看出來,就是顯得要關心我一下。 “呆兒。你可別有壞心思啊。我,我告訴你,陳家的功夫,誰若是偷學了去,露出來了,” 他開始比劃動作,“你若露出來了,拳上,就卸了你的膀子!腳上,就斷了你的腿!” 他的動作很有氣勢。 收勢站好了,三胖跟我說,“你也別著急,啥時,等我學會了,我教你,不收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