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再見,等你(1 / 1)

血迷魂 摸魚的雷哥 8157 字 8個月前

歲月,在不經意間,已然流淌過每一個路人的身邊,再奔流向前,一去不返。   葉繁星沉痛地回顧著最近幾日的日記,就好像那個被對歲月超過的路人:   “1925年1月6日。”   “今日得到了方淩峰的指導,名門正派的規範化教育,讓我苦不堪言,果然我天生就應該是魔門這邊的人。”   “但我很高興能得到他的指導,因為可以從他那裡獲悉,三人二十餘年來的點點滴滴。”   “這對我很有觸動。”   “我和老賈都是魂穿者,某種程度上講,他的過去,就是我的未來。”   “我晚上不停在想,如果我直接魂穿到青城派某位弟子的身上,會有人像最後的老方和賈周氏那樣,接納我嗎?”   “答案不確定,所以我很是羨慕他們三人之間的深厚感情。”   “今晚湊巧偷聽到了老賈對賈周氏的土味情話,我覺得很有效,記錄在案,說給我未來的媳婦兒聽。”   “因為有你,此生縱然風雨也是甜蜜,餘生無你,歸途隻盼來生相遇。”   “今日講書,大吹法螺,神棄之地,切爾諾貝利。”   ——————————   “1925年1月7日。”   “今日老方繼續對我指導。他用可惡的手段,抓住我對三人糾葛很感興趣的軟肋,誘騙我一遍又一遍重復傻到爆的基礎姿勢。”   “我咬牙忍了下來,老方果然信守承諾,給我講了他們登上峨眉金頂的故事後續。”   “簡而言之,就是老賈被關押在監牢,婉萍師妹被軟禁。但三人齊心協力,持續抗爭萬惡舊製度的壓迫,最終在派內部分人的默許下,老賈和賈周氏在監牢拜堂成親。”   “沒有高堂紅燭,沒有錦服嫁衣,司儀不在,無人觀禮。寒酸的儀式上隻有老方精分似的一聲一聲呼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老方說到這裡時,還念誦了一句古詩:”   “生為同室親,死為同穴塵。”   “當時,眼淚真的繃不住。”   “我不是一個多情善感之人,我告訴自己,每一滴淚花都有它倔強的理由,然而淚花告訴我,人的每一次悸動,都是感同身受的相逢。”   “我的心亂了,所以筆也亂了,寫不下去,今天就這樣吧。”   “今日心情糟透了,不想講書。”   ——————————   “1925年1月8日。”   “可惡的老方還是那套引誘人上鉤的惡魔手段,我又中招啦。”   “這次從其口中得知的是,老賈與賈周氏成親後的兩次別離。”   “第一次別離發生在他們成親後。因為賈周氏的堅持,峨眉派默認了他們的婚事,私底下與賈中華達成一致,即賈中華完成峨眉派交付的任務後,就可以對外公開,名正言順與賈周氏生活在一起。”   “老賈答應了,告別妻子,去了天都城。那時兩人都不知道,賈周氏已經懷上了雙胞胎。”   “當時,為免妻子擔心,老賈還故作絕情,自以為瀟灑地留下了一句經典,希望賈周氏死心,不再等待。”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須誓言。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老賈自以為很帥很偉大,然而老方早就在師妹麵前,透了他的老底,當場就被拆穿,並同樣留下一句傳世名言作為回應。”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但是,期盼著回家的老賈,在天都城裡一呆就是許多年,一直被血影阻撓。”   “那時候,老賈每天在居所紮血影的小人,詛咒其早點死,沒想到現在還能一起喝酒聊天。”   “之後的事情就很明顯了,辛亥革命成功,清廷覆滅,任務失敗,峨眉派內部發生變革。”   “賈周氏為保住兩個孩子,出家為尼,修煉閉口禪,兩個孩子被分別送往不同村莊寄養長大。”   “等老賈趕回峨眉派,發現此事後,大鬧一場,最後在老方的苦勸和賈周氏的無聲哀求下,就此作罷,接受了新的任務,臥底青龍會。”   “這就是第二次別離。”   “兩人隻在峨眉山山門前,相互凝視對望,一者出家為尼,一者容顏大變,一位閉口不言,一位無言以對。”   “我以為影視劇都是美術加工,然而如今才知道,現實,比影視更多情。”   “而現在,三人重逢的第七天,賈周氏,昏迷了!”   “今日心情更糟,無心講書。”   ——————————   “1925年1月9日。”   “早上賈周氏醒了,但經過診治,心脈俱斷,全身經絡被佛魔沖突摧毀,已成廢人,且很難見到明天的太陽。”   “今天一整天,老賈都抱著賈周氏在涼亭內說話,要把四十多年人生的話全部說完。我們都很知趣地避開。”   “今天的指導老師,從老方換成了惠舒師太,我一直看不慣她,認為她在門派和自己的徒兒之間,做出的選擇過於冷血。”   “今天在指導中,我終於忍不住問了她這個問題。其實我不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隻是管不住自己想要發泄的憤怒,以此來刺傷這位即將送走愛徒的老人。”   “我以為惠舒師太會勃然大怒,把我痛打一頓。”   “然而惠舒師太平靜地回答我,她很難過,隻是並不後悔。”   “我很震驚,惠舒師太繼續說:”   “總有些事情,高於其他;總有些選擇,注定難過;還有些無奈,人生不得不接受。”   “說完,這位已經七十有餘的出家人,流下了眼淚。”   “她哭了。”   “在我這個孫輩的小孩子麵前,沒有儀態和形象地哭了。”   “當時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尤其是剛剛才說了傷人的話。”   “最後,我隻能上前,輕輕抱住她,讓她靠著我,好好哭一場。”   “今天的最後,我罵自己一句:賤嘴皮,你真是一個卑劣的人。”   “今日心情極度糟糕,無心講書。”   葉繁星合上日記,塞在自己床墊下,扭頭看向隔壁的老賈床鋪,空無一人。   他靜靜坐了一會兒,關了燈,上床。房間,陷入黑暗中,一如此時的心情。   ——————————   夜幕深重,厚厚地遮蓋群星,不見璀璨。月兒也躲在其後,不曾展露半點容顏。   此時,冷風徐徐,微冷,但很凍,傷心的凍。   孟家大院,涼亭內。   已經在此坐了整整一天的賈中華,緊了緊懷裡抱著的愛人,低聲問:   “冷嗎?”   賈周氏慢慢搖了搖頭,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費了她很大的力氣,聲音也很微弱,但是很溫柔,就如同她此時注視賈中華的眼神。   “不冷,你抱得,很暖和。”   說完,還特地補充一句:   “和古鬆上那晚一樣,很暖和。”   兩人目光交纏,在彼此瞳仁中看到自己,癡癡出神。   良久,賈周氏突然緩緩伸出左手,很慢,很吃力。賈中華連忙右手握住,掌心貼在愛人手背上,同時主動低下頭,將自己的右臉,貼在愛人左手掌心上,有些涼,感受溫差在手與手,還有臉頰間來回傳遞。   賈周氏努力用掌心的柔軟,摩挲著愛人臉上的蜈蚣傷疤,用自己最後的餘暉,撫平傷痛。   “二十多年啦,過得很苦吧?”   “不苦,有你和老方在身邊。”   體內的方淩峰意識無語凝噎,這個時候還帶上他,老賈是真不會哄女人。   賈周氏繼續溫柔撫慰,盡最後的努力,給自己的男人帶去一點點舒緩。   “這段時間,你感到幸福嗎?”   “嗯嗯,有你在身邊,我很幸福!”   “是嗎?那就好,謝謝你,陪我走到現在,我快要去了,就剩下你和師兄。”   老賈眼睛一紅:   “你先走,但不要走遠了,我和老方馬上就會來找你。約好了的,黃泉路上,三人也要結伴而行,下輩子,我們還要相遇。”   老賈聲音有些哽咽:   “你和老方是親兄妹,我和老方是兄弟,過命的那種。我還要再次愛上你,追求你,給你浪漫,給你盛大的成親典禮。”   有珠花滴落在賈周氏乾裂秀美的臉龐上:   “我們要一起守望著孩子的出生,一起看著他們長大,成家,立業,生兒育女,給我們兩家開枝散葉。”   “再一起伴著夕陽,看著落日,慢慢一起停止心跳。”   “然後再一世,再一世地在一起。”   賈周氏聽著哽咽的話語,沒有掉落眼淚,隻是眼神更加溫柔,清風吹拂春水的微波。   她又伸出右手,被賈中華左手緊緊握住,兩手都貼在了賈中華醜陋的蜈蚣臉上,輕輕摩挲,輕輕拭去滑落的淚跡。   “好哇,我等你,等師兄,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在一起。”   說完,賈周氏秀美臉上,綻放了一朵嬌艷的花朵,仿佛所有生命都在此刻匯聚噴發,連乾裂的肌膚都在瞬間柔和,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青春:   “此生遇見你,是我最美的命運,餘生還能與你一起幸福,老天待我很好。”   “愛人,再見。”   “等你。”   雙手無力,兩眼慢慢閉合,呼吸漸漸消散。   賈中華放下緊握的雙手,將逝去的愛人緊緊擁入懷中,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臉,任由原本潺潺的水流,洶湧彭拜。   黑暗的夜幕中,傳來陣陣壓抑的嗚咽。   很輕,又很傷。   我為歲月弄輕佻,半生遺恨難自療,光陰不待幸福客,十日悲歡為君笑。   ——————————   孟家大院的水潭邊,盤坐於此參佛,靜待後事的惠舒老奶奶,聽到涼亭內傳來的聲響,心中一陣絞痛,佛心紊亂,口宣佛號不斷:   “阿彌陀佛!”   眼眶中的清凈水,被普賢菩薩拋灑,濺落人世和心間。   佛欲靜,可風吹雨落,何處心靜;佛欲悲,然無風無雨,無處生悲。   佛曰,心不靜,是心悲。   ——————————   孟家大院,主宅日常被封閉的主臥內。   孟玥坐在一張書桌前,怔怔看著桌麵上翻開的書籍,吶吶自語:   “每一個故事都應該有美好的結局。死在所愛之人懷裡,應該也算美好吧?”   看著像自我安慰的話語,伴隨著長久的沉默,似乎孟玥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許久之後,孟玥才輕嘆一聲,合上書籍,上麵三個血紅大字:   “《血迷魂》”   ——————————   孟家大院,竹林深處。   盤坐於此,排解殺氣的徐洛魂,睜開眼,感受著前院緩緩飄散的氣息,黯然神傷。   真實在一旁突然開口,語氣也沒有往常輕佻或者囂張:   “賈周氏走了。”   “嗯。”   “看老賈的樣子,已經心生死誌。現在的他,再無束縛,比當年天都城內還要無所顧忌。一月二十的頂峰決鬥,終於有了一點點能夠獲勝的成算。”   “嗯。”   “如果老賈輸了,自然萬事皆空。如果是慶雲輸了,你想好後麵的局勢會怎麼發展嗎?”   “嗯。”   真實感覺自己的青筋在鼓鼓直跳,雖然他的青筋長在徐洛魂身上。   “你聽見我的話沒有?隻會嗯嗯嗯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嗯。”   真實無語,進而長嘆。   賈周氏的離去,給這段時間朝夕相處的眾人,帶來極大沖擊。   雖然早有了心裡準備,但是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在眼前慢慢凋零,誰又不會為生命之脆弱,命運之無常而神傷。   徐洛魂突然開口:   “如果當年沒有你,我撐不到師傅來救,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死在天都城。”   真實突然打斷,聲音變得譏諷:   “所以呢?所以你從不記恨我殺了顧雪緣嗎?”   徐洛魂沒有回應,隻是沉默。   真實的譏諷更加深刻:   “你是見他們三人,觸情生情,想到了你我,還有顧雪緣。”   “但是你應該很清楚,我們的情況與賈中華三人相似,卻又不同。”   “他們作為不同個體,經過生死考驗,彼此依賴。”   “而我和你,同根同源,卻彼此對立,你和她愛恨交纏,我和她之間,卻隻是簡單彼此仇恨著。”   徐洛魂回想起天都城的腥風血雨,和血雨中那一抹娉婷,緩緩開口:   “我隻是想說,謝謝你,沒有你的幫助,我不會與師傅相遇,也不會遇見雪緣,留下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   “我們還沒有建立那三人間的深情厚誼,就被命運拆散,可悲可嘆。但無論如何,我,謝謝你!”   語氣中的真摯和感激,溢於言表。   真實聞聽,久久不語。   徐洛魂閉上雙眼,靜靜感受著大院中的寧靜和哀傷。   今夜,孟家,悄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