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剛響,賈中華兇悍的身子,就騰空而起,撲向塔簷上的慶雲。 人還在空中,右手鋸肉刀就變形成長刀狀態,從右至左橫掃,撕咬的空間隨著身體的下落,覆蓋了整個塔簷。 可以說,從剛剛交手的第一回合起,賈中華就兇辣地下了死手,沒有試探,沒有花招。一句話,上來就是乾! “唉,師兄沒告訴你嗎?不死印法,乃是幻術,而幻術,也有範圍大小,擬真深淺的區別。” 賈中華空中的身子還沒有落地,眼睛中的世界就轟然破碎。陰雲下,小小一方塔簷空無一物,隻有鋸肉刀呼嘯著徒勞飛過。 “小心,我們上樓就中了幻術,他在走廊上。” 方淩峰的呼喊聲這時響起在心底。 賈中華空中猛提一口氣,加重下落速度。當剛落地時,向後急退,翻身下了塔簷,一道亮銀的閃光,從他剛才的位置往前延伸,封死了塔簷上小小的空間。 如果剛才站在塔簷上,無論是站在簷麵上,還是空中,一瞬間就會被這道亮銀撕成兩半,享受古代刑法中腰斬的待遇。 賈中華下了塔簷,並沒有站在走廊,而是雙腳立在走廊靠外的石欄上,整個人就立在塔外,任由寒風呼呼打擊,賈周氏最後的心血之作,烈烈飛揚。 “而我的幻術,沒有師兄那麼花裡胡哨,它隻有一個功能,幫助我迷惑敵人,製造破綻即可。” “也因此,我的幻術,你看不破!” 說話的人,是處在對麵走廊的俊俏公子哥兒,左手負後,右手捏著一把武器,殺人的武器。 “不死印法,送葬之刃。” 賈中華口中喃喃吐出這兩個名詞。 前者不必多說,後者乃是青龍會建立之初,徐洛魂的師傅洛天都傾盡心血設計的變形武器。雖與鋸肉刀屬於同一類型,但毫無疑問,送葬之刃,才是變形武器的頂點。 這是一柄尚未變形的武器,呈現較大弧線,類似東洋刀,刀刃很長,約有一人高,刀身很薄,在切開空間,和敵人身體上的,都和切開軟嫩豆腐沒有任何區別。 但是當敵人妄圖敲打擊碎狹長劍身時,其韌性和堅固程度,會讓敵人付出生命的代價。 尚未變形的送葬之刃,就已經睜開了鋒芒,凡是膽敢直視的人,眼睛都會受到灼傷,看不到刀身行動的軌跡,隻有事後才能從空間的撕裂中發現。 這是一把危險至極的武器,沒有鋸肉刀的野蠻兇狠,沒有變形手杖的變化多端,沒有變形大矛的威力增強。尚未變形的它,有且隻有一個優勢,那就是極致的切割,切開世間萬物,收割所有生命,這就是它被創造的目的。 簡單,純粹,隻為切割和殺戮而生的武器。 而今,它正被捏在賈中華對麵走廊的俊俏公子哥兒手上。 那也是一個危險至極的男人,服飾與剛才的幻影中一樣,隻是這次正麵示人,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輕抿,冰冷無情,卻如出鞘寶劍般鋒利英氣。 唯一的瑕疵,就是臉頰無血,蒼白的如同活死人。 俊俏公子哥兒,也就是慶雲,緩緩說道: “不過師兄給你開了不少小灶,而且魂穿者的特殊,第二個意識讓你有了在不死印法前掙紮清醒的可能。否則,這場決鬥,剛才就已經結束了。” 寒風吹得越來越大,在賈中華感知中,整個財神塔,都在風中開始搖晃起來。 “他的氣還在增強,我們的抵抗持續不了多少時間,必須在五感完全陷入幻術前,打斷他的不死印法運轉。” 方淩峰的聲音適時響起,幫助賈中華穩住被侵蝕的動蕩心神。 賈中華戰士風格,該說的話之前已經說完,便不再言語,再次舉起手中路德維希步槍,隔著走廊和樓梯,一槍崩了過去。 整個人一踩石欄,在石屑紛飛中,撞破走廊中間護欄和樓梯,夾帶著破釜沉舟,一往無前的沖鋒氣勢,直線殺向慶雲,剛剛撲空的鋸肉刀張開參差不齊的獠牙,撕咬向獵物。 慶雲的眼神一閃,體內不死印法加速運轉,先行到來的步槍子彈瞬間滯留在空中。 是的,滯留。 以慶雲目前大成的不死印法,和破碎虛空境的實力,當運轉類似流光的技巧時,直接就是時間暫停的效果,比之葉繁星不知高明多少倍,也要比徐洛魂放出血影,精神飽受刺激才能釋放更穩定可靠。 慶雲不緊不慢地閃開步槍子彈的運動軌跡,確保時停結束後,子彈對自己威脅為零,再將送葬之刃平舉,其角度,正好撞在賈中華沖鋒的線路上。 也就是說,當時停結束,子彈會落空,賈中華會在沖鋒的路上,被送葬之刃洞穿,先於鋸肉刀撕咬慶雲前,被收割掉性命。 計劃通的慶雲,就像過去二十餘年殺人時那樣,靜靜欣賞獵物最後陡然跌落死亡陷阱的絕望。 時停結束,“砰!”子彈落空,擊打在石欄上,濺起一片石屑。而送葬之刃的刀身,不費吹灰之力地洞穿了賈中華的身體。 但是慶雲的臉色變了,因為賈中華的性命並沒有被收割。原本應該是左胸致命要害的位置,在身軀一陣扭動下,換成了不甚致命的左肋。 是方淩峰,他的意識在最後一刻先一步恢復正常,操控賈中華的身體在空中變化了姿勢。 雖然依然被送葬之刃洞穿,但是這反而給了賈中華機會。他利用自己的肉體為武器和盾牌,運轉氣,死死夾住深入體內的刀身,繼續沖鋒,拉近距離,右手的鋸肉則饑不可耐地趁此空當,迅猛撲去。 一瞬間,攻防之勢逆轉,慶雲陷入生死危機。 “滾!” 一聲輕喝,炸響在賈中華和方淩峰的耳邊,是的,兩個意識同時受到了音波的攻擊,一時間,兩個意識都陷入了混亂,難以相互監督提醒,從幻術中脫出,已經發出的攻擊遲緩了須臾之間。 也就趁著這短暫的瞬間,慶雲的時停,再開! 世界的時間停下了,風不再吹,飄浮的陰雲不再翻騰。這次的時停範圍,明顯要大過剛才不少,可見慶雲到目前為止,依然留有餘力和底牌。 送葬之刃已經被夾死,此時暫時成為雞肋。 他果斷放手,原本握刀的手泛起一陣黑色光芒,邪異異常。然後整隻手,用快到眼睛無法看清的速度,擊打在鋸肉刀粗狂野蠻的獠牙上,竟發出了“噔噔噔”的金屬碰撞聲。 如果葉繁星在此,肯定第一時間就瞪大了眼睛,這門邪異的武功,和大唐雙龍傳中,補天閣傳人楊虛彥的黑手魔功一致。 時停結束,被無數次撞擊的鋸肉刀發出一聲巨大的悲鳴,一股又一股刁鉆,惡毒,腥臭的氣息,從鋸肉刀傳遞至賈中華體內。 就仿佛一滴毒藥入了清粥,一點火星進了油庫,賈中華隻覺得體內之氣瞬間失控,瘋狂四散,分裂成了無數個小老鼠,一部分叛變,在體內亂竄,四處點火作亂,另一部分圍追堵截,雙方攻伐,其實造成了更大的破壞。 受此影響,賈中華的身體,在沖鋒路上,首次停下了腳步,因為一瞬間已經沒有力氣前沖。而雪上加霜的是,因為身體無力,送葬之刃又獲得了活動的空間。 於是,慶雲瀟灑地用右手重新握住送葬之刃的握柄,向左橫拉,帶起一捧血雨,蕭蕭而下,送葬之刃脫困! 慶雲右手挽了一個劍花,將送葬之刃收回身邊,左手背負身後,重新擺好姿勢,風姿卓絕,嘆息著說: “果然是我大清的忠臣和戰士。” “剛才本想直接把你一刀腰斬,沒想到你竟然借著我橫拉的力道,強行扭轉了重心,跟著送葬向左,避開了一分為二的結局。” 賈中華麵色鐵青地站在慶雲左邊的走廊上,雙手緊緊握著兩把武器,因為疼痛而青筋崩裂。隻見他剛才被送葬之刃洞穿的左肋,到正中央肚腹,一條深深地切口,分開了前後。 血液如湧泉般,汩汩從傷口冒出,依稀可見內臟組織。 難以形容的痛楚,似針,似錘,又似火山炙烤,瘋狂襲擊著他粗大的神經,堅硬如他,都快因神經的動搖而拿捏不住手裡的武器。 雙方一時間陷入僵持,或者說是慶雲或高傲,或輕蔑的沒有趁此發起攻擊,而是靜靜等待著賈中華的調息。 漸漸,塔外的雲層越來越厚,風越來越大,地麵已經明顯看見結霜,而財神塔的晃動越發巨大時,賈中華終於平息了體內動蕩的氣,開始組織起有效的內部自查自檢。 幾乎半個左邊身子被橫向切開,左邊最後一根肋骨被切斷,脾臟和胃已經完全被切成兩部分。說實話,常人要是這樣的傷勢,瞬間倒斃。 傳承自原世界的量產型基礎武鬥功法催發,被切開的組織強行黏合,肋骨的斷骨處包上柔韌滑膩的組織液,避免二次傷害,大量出血口開始止血。 短短一小會兒,原本已經致死的傷勢,就自動恢復了三四成,從當場暴斃,到了可以戰鬥一會兒再死。 慶雲的眼神中閃過欣賞: “中華你的基礎武鬥功法,雖然遠不如不死印法種種玄奇奧妙,但是在治療創傷,延緩生命,保持戰鬥力這些方麵,完全超過了所謂的四大奇書。不愧是你那個世界的我愛新覺羅家族,集結全東方智慧,嘔心瀝血二十年才創造而出的戰鬥心法,對於沙場戰鬥,完全就是多一條命的壓倒性優勢。” 因為消耗大量的氣用於恢復,也因為劇烈的疼痛,賈中華的聲音,很是沙啞: “嗬,我可是一字不差地將自己所會的,默寫給你們研究。同樣二十餘年的時間,你們自己偷偷摸索,敝帚自珍,結果毫無所獲。” “你們該怪家族這代沒有人才,還是該怪你們狹隘的民族、家族觀念,封閉了你們的視角和思維,讓你們固步不前?” 慶雲默然,輕嘆: “你所說,我也知,但想要改革舊弊,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當務之急還是重建大清,才有足夠資源和時間推進各項事宜,否則隻是便宜了外人。” 賈中華睜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這番話出自慶雲之口: “嗬嗬嗬,哈哈哈!” “可笑,可笑啊!” “絕頂之姿的愛新覺羅家族族長,居然會說出這麼無智和沒種的話!” “現在清廷都已經覆滅,愛新覺羅家族分崩離析,正該是破釜沉舟,不破不立之時。而你,卻因為族內幾個老不死的迂腐之言,如此束手束腳,寧願陪著家族一起慢慢死亡,也不願切割掉毒瘤,浴火重生。” “而且,到現在,你們都沒把愛新覺羅家族與中華民族視為一個整體,而是淩駕其上,區分你我內外。” “難怪會寧送他國,不委家奴,難怪要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 “哈哈哈,我原以為你是才智無雙之人,才交心於你,協助重建大清。現在看來,當真是愚蠢至極,愚蠢至極啊!” 猖狂到忘形的笑聲,還有繃不住從眼眶掉落的淚花,都在說明,賈中華笑得是眼前的對手,可又何嘗不是笑的二十年來,一事無成的自己。 已經腐朽的,注定會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裡,不因人喜,不為人悲。 慶雲聽著笑聲,沒有了之前瀟灑從容的模樣。 賈中華說的個中道理,他如何不懂。 然後,身負血脈的羈絆,族內錯綜復雜的關係,太多屍位素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毫無價值的高位廢物,都是他在族內必須麵對的阻礙。 如賈中華所說,清掃毒瘤,煥發新生。但如果毒瘤超過了家族的八成,這一刀下去,是救命,還是自殺? 更何況那些毒瘤,都是他的血脈親人,且對他忠誠無比,比之賈中華更勝,這讓他如何下得去手? 他可以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屠滅滿門不皺一根眉毛。包括從小指導武藝的師兄,和相處二十餘年,感情深厚的賈中華,隻要有需要,他都可以不改顏色的搏命廝殺。 但是讓他對自己家人下手,那是萬萬不能。 不再去想那些他已經疲憊,不願考慮的問題,冷冷說: “調息時間夠了嗎?” “夠了的話,該送你上路了。” 賈中華停止了大笑,從極悲至喜的狀態中脫離出來,也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慶雲對自己的殺意,不再被不死印法的幻術遮蓋的殺意。 沒有回應,直接用動作表示態度。 重傷至垂死的賈中華依然彪悍,全然不顧傷勢,像一輛坦克般,沖向了慶雲。 何謂戰士? 一往無前,生死無悔者是也。 慶雲眼中閃過厲色,他已決定,就在這一回合,直接殺掉對方。 不死印法,開! 幻術,來! 時停,起! 賈中華的眼中世界再次破碎,前方的慶雲身影,如幻夢泡沫般粉碎,而隨後,一道淩厲的殺機在背後暴起。 一道亮銀,在背後吻上了他的身體。 死亡,就在這瞬間,收割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