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之主李廣福,一個六十出頭的老者,白須白發,滿臉皺紋,但精神絕佳,尤其一雙如星辰的眸子,深邃悠遠,讓人難以看透。 且他是個練家子,昔年憑拳腳打出一片天,早已先武巔峰,如遇機緣,當即突破。 而今老矣,韶華不在,但人生閱歷與經驗,無人可及。 私下裡,李青總喊他老李。 因為現實他就這麼喊自己的父親,雖然沒大沒小。 ...... 李洺倒得很突然。 事實上,他真的一點死樣都沒有,還不如那些倒在東院路旁的家鼠。 至少死前還怪叫一聲。 所以,乍一看,沒有人會認為李洺死了,最多昏迷。 但李青篤定。 李洺,卒! “二......” 李青早有預料,但聲還在喉嚨裡,一道黑影從身旁掠過,將尚未倒地的李洺扶住。 李廣福並未聲張。 他一手攬著李洺,一手掐著人中,“來人,快給洺兒端碗參湯。” 話音未落,李廣福禁止他人上前,獨自攙扶李洺來到臥床前,將之安穩平放。 “老張,老張......”李廣福喊來張管家,“去將洺兒院中的下人都叫來,說我有賞。” “你們站在這裡乾什麼,受罰嗎?還不快去催參湯,沒看到洺兒暈過去了。” 李廣福本就不怒自威,而這一瞪眼,更是讓人心膽皆寒。 下人麵露驚慌,匆匆去了廚房。 但他們還未出院,就聽屋中李老爺嘆道。 “唉,洺兒,你哪都好,就是不聽勸,爹早告訴你不要熬夜,多注意身體,十五歲的年級,怎會虛成這樣。” 聞聽李廣福之言與他對愛子的舉動,下人隻覺自家老爺是個慈父,十世難求。 李廣福的行動,打亂了李青的安排,讓他有些不知所措,看不透老李所為。 而瞧臥床上安然平躺的李洺,李青有些恍惚,不確定萊芙茶有效。 “不知老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李青不動聲色。 不多時。 李洺院中的下人全部到場。 他們聽說老爺有賞,各個興高采烈,畢竟李洺是李府出了名的難伺候。 下人們當然願意多要點犒賞了。 張管家入內,“老爺,二少爺院中的下人已到。” “照顧好你二弟。”李廣福叮囑李青後,轉身坐到主位,“老張,可有人未到?” “一個不少。” “恩,你告訴他們,照顧洺兒周到,每人賞二兩銀子。另,大少爺院中短人,誰願去,到院管處登記,即刻安排。” “是,老爺。” 李青借李廣福吩咐張管家之際,伸手摸向李洺頸部,確認已無脈搏,再聽老李所言,眉頭一皺,不知這位李家之主所做何為。 “老李是練家子,李洺是死是活,他不會不知,但眼下他所做,究竟是何目的。” 李青心中不安,李廣福所為,他真有些看不透了。 但按他的計劃行事,此刻的李廣福應是暴跳如雷,全府搜查暗害李洺的兇手才對。 這又賞下人銀錢,又給他們轉院,伺候新主子的機會,李青想不通。 “難道老李不動聲色,已在查找兇手?” 李青在心裡復盤他所有行動,確認沒有任何馬腳,人證,物證與口供皆無,誰來都不能定他罪,便放下心來。 而見李廣福舉動,李青不敢多嘴,順著演下去就好。 算算時間,李洺已無力回天。 “李清,你的仇我報了。”李青謹慎,再搭脈。 “去辦吧。”李廣福擺手道。 “是,老爺。” 張管家走到門外,將李廣福的話說給等在院中的下人聽。 “清兒,這裡沒你什麼事了,回東院好好養身體吧,你二弟隻是暈過去,無大礙,稍後庖廚熬好參湯,端來喝下,不多時就會醒來,所以你無需擔心,回去吧。” 李廣福麵色如常,擺擺手,示意李青回去,“對了,清兒,從今往後你無需每日來我這裡請安,你身子沒好,需要多靜養,那點繁文縟節免了,你身體安康,比給爹我請一萬個安都實在,去吧。” “爹......”李青實在是琢磨不透李廣福。 但見李廣福多次擺手,示意他離開,李青思來想去,決定先回東院。 他想好了,若是有任何風吹草動,便穿越回去,反正宗玉散已到手,胡家外院管事若有刁難,此物也能幫襯一二。 心裡有了建設,李青向李廣福行禮,而後離開。 當他走到門外時,那些聚在院中的下人,早拿了賞錢散掉了。 府裡的雜事非常多,沒工夫偷閑,且張管家就在眼前盯著,哪個下人敢偷懶。 李青向東院行去,路上思考李廣福的舉動與用意。 一時半刻,沒有答案。 ...... 居室。 大門緊閉。 “老張,你怎麼看?”李廣福站在臥床前,瞧著身子已然僵硬的李洺,淡淡道。 “不是府中下人所為。”張管家檢查李洺屍體,搖頭道:“要不找王大夫確認一二。” “不必了。洺兒身上無暗傷,死狀不是毒發,應是某種先天急癥。”李廣福篤定,“若是我的仇家,隻怕李府現在早已沒了主子。” “老爺......忌諱。”張管家忙道。 “無妨。”李廣福淡然一笑,“死了也好,倒是去了我一塊心病,不然再這麼下去,家業遲早要被這個螟蛉之子敗光。唉,隱姓埋名,學富戶人家,這些規矩真是讓我束手束腳,甚是難捱。” 張管家不敢多嘴,站在一旁。 “自己選的路,沒了這雙腿也要走完。”李廣福嘆道:“老張,清兒你怎麼看。” “大少爺他......”張管家不知如何開口。 “王大夫說癔癥好了,性情的確會有變化,但我總覺得,變化超出我所想。” 李廣福皺眉,“或許是我多心了,畢竟老了,不過清兒是我第一個養子,雖和洺兒年歲不差數月,但養育時間卻長了四年,情感更深。” “所以老爺您的意思是?”張管家疑惑道。 “嗬嗬!我能有什麼意思。”李廣福搖頭一嘆,道:“我今年六十有四,連個孫兒都沒抱上,你抽空找幾個婆娘,講講這廣渠城裡哪家姑娘人美活好,若合適,就將親事定下,聘禮不是問題。” “是,老爺。” ...... 東院。 李青坐在錦緞所鋪的方桌前,思來想去,有了答案。 “老李並未懷疑到我身上,而是李洺院中的下人,不過萊芙葉無色無味,毒人也無癥狀,隻怕這件事會變成‘無頭案’,最終借身體虛弱,急癥而亡來處理此事。” 此間事已了,李青心裡一鬆,困意瞬間席卷。 一日未睡的他,此刻有些堅持不住,哪怕他有煉氣二層的底子,卻也達不到築基期無眠、辟穀的境界。 李青決定先回藥園補覺,同時避風頭。 而這也是檢驗自己推測正確與否的有效行為。 “公子,您叫庖廚炸的小肉和雜肉湯好了。”秋香端著餐盤,來到門前。 “我有些乏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李青心中一動,招手道:“油炸小酥肉留下吧,雜肉湯你端給我爹,說這是我為他精心挑選的大補之物,燴在一起熬煮的補湯,讓他趁熱喝,對身子好。” “另外,秋香,本公子不主動開門,及沒我允許,不得讓人入我房來。” “這張獸皮讓女紅做個枕頭,多放些棉花,還有這把鬣毛,給本公子做成手套。” “是,公子。” 秋香放下油炸小酥肉,又在桌上多添了幾樣糕點,與一大壺水後,她便端著燉煮好的雜肉湯,向李廣福所居行去。 此是常態,原主瘋癲,常把自己關在屋中,一待幾天。 秋香早已習慣,常備原主喜食糕點,供其充饑。 隻要原主不到處亂跑,多在屋中留幾日,也是好的。 李青收了肉,將寸齒獸的牙與爪,還有未烤完的尾油塞入床下,嘆道:“增強體質,找尋武者傳我武道技藝之事,要延後了。” “可惜還想買瓶香露,多一個保命之物,看來也要延後,不過有它在,問題不大。” 他摸著懷裡的宗玉散,心裡踏實很多。 李青將物品收拾妥當後,關閉門窗,上了三道門栓,他撫摸額角疤痕,幻想胡家藥園破舊房屋與陳設,腦仁一陣滾燙,麵容抽出,身子逐漸模糊,隨之消失不見。 身子消失前,李青不由想到馬三,“不知萊芙茶發作沒有。” 馬三的生死並不重要,但吃了炭烤寸齒獸尾的他,又喝了三杯萊芙葉所泡之茶,李青很想知道結果。 “唉,看來都要延後了。”
四、毒後事(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