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被滅門那個晚上，司禮監內燈火通明。 　　“廠公，廠公！”許顯純將臉貼在門上，輕輕扣著門。 　　屋內長方形紫檀木桌旁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上坐著一人，剩下八張秉筆太監的空椅子。 　　身為秉筆太監的魏忠賢正坐在司禮監的頭把交椅上，等著今日的消息。 　　魏忠賢身穿紅色長袍，頭戴無翅烏紗，微閉著眼愜意的靠在椅子上。 　　花白的頭發被燭光染成了金色，下垂的眼瞼和嘴巴邊的豎紋刻在臉上。唯有那眼睛，精光四射，與他的年齡格格不入。 　　今日是臘月二十八，真是個好日子，周圍蟋蟀的叫聲也比往日更加悅耳。 　　門口微弱的扣門聲打斷蟋蟀的叫聲，魏忠賢有些不悅，微微張開眼道:“進來吧。” 　　司禮監向來保衛森嚴，今日門口卻一人也沒有，想必都被魏忠賢支開去喝酒了。 　　許顯純一身黑衣，聽到熟悉的陰柔聲後左右張望一眼，便輕輕推門而入。 　　撲通一聲，許顯純跪在地上，抬頭看著椅子上的老者，“廠公，廠公，事情辦成了！” 　　許顯純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那是興奮的聲音，通常來說，這個時候都是受賞的時候。 　　魏忠賢沒有看向許顯純，還是愜意的靠在那裡，“都弄乾凈了？” 　　許顯純麵帶笑意，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吳家三口，全都殺了！” 　　突然，魏忠賢睜開那雙略有些渾濁的眼睛，直勾勾看著許顯純，“三口？” 　　許顯純被那眼光看的寒毛直豎，身子竟微微有些顫抖，“廠公，吳家就隻有三個人啊，吳青蓮和他老婆兒子，都當場殺了。吳府我都搜過了，沒有發現...” 　　咚一聲巨響，許顯純隻覺得腦子發暈，酸的辣的全從腦門湧到鼻子口腔，隨後一股熱流從右耳旁緩緩流下。 　　看著地上碎裂的青花茶碗，許顯純這才回過神，趕緊匍在地上，“廠公饒命！” 　　魏忠賢從椅子上站起，“三口？誰告訴你吳家隻有三口？” 　　許顯純渾身發抖，不敢說一句話。 　　“你還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魏忠賢雙手負背，“隻不過諒那小魚也翻不起大浪。” 　　魏忠賢思索片刻，抬起手掌，在脖子上一抹，“斬草除根。” 　　“是。”許顯純回應後仍然趴在地上。 　　“還有何事？”魏忠賢盯著許顯純道。 　　“廠公，我...”許顯純支支吾吾，將頭埋的更低，“我不知道沒找到那個，那個人長什麼樣。” 　　魏忠賢鼻子冷哼一聲，“吳青蓮的長子，左臂有個拳頭大小的圓形胎記，十七八歲。其餘的，自己查。” 　　“廠公，那我即刻去辦。”許顯純眼神又恢復了往日的陰冷。 　　魏忠賢閉上眼睛，“嗯，今日跟你去的幾個兄弟，每人黃金十兩。” 　　“是！小人這就去！”許顯純匆匆退出司禮監。 　　“對了，五日之內，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魏忠賢冷冷道。 　　“是。”許顯純躬著身子退出門外，將門掩上後用衣袖擦去額頭上的冷汗。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伴君是什麼感覺，許顯純不知道。但跟隨魏忠賢是什麼感覺他是知道的，喜怒無常，心狠手辣，搞不好小命隨時都會丟掉。 　　出門後，許顯純望著天上的一絲彎月，摸了摸右邊額頭，長長嘆出一口氣。 　　身邊的蟲鳴顯得格外聒噪，許顯純用腳往草叢一踢，“叫叫叫！叫你媽的頭！” 　　...... 　　白天搜查吳府時，並未發現其他人，現在錦衣衛應該也是守在吳府周圍，有人溜出去肯定能發現。 　　不覺間許顯純已經騎馬到了糖坊胡同，此時夜深人靜，正是再次進入現場搜查的好時機。 　　胡同內伸手不見五指，許顯純輕撫馬頭，將馬拴在一根柱子上。 　　“你是何人？”身後一人提著燈籠。 　　許顯純轉過身，怒目看向那人，一巴掌呼到那人臉上，“瞎了狗眼了？連老子都不認識！” 　　那人低著頭，“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該打！” 　　許顯純沒有心思理會，掏出一錠白銀，遞給那人，“今晚，你什麼都沒有看見。”隨後徑直往吳府走去。 　　那人看見許顯純要往吳府去，捂著臉匆匆跑到前麵擋住，“大人，大人，劉僑劉大人吩咐過，連隻蒼蠅都不要放進去，還望大人莫要為難小的。” 　　許顯純麵目猙獰，“我是蒼蠅？” 　　那人收起目光，不敢與許顯純對視，身子還是站在那裡。 　　許顯純又從懷中摸出一錠白銀，“我不會讓你為難，今日你權當沒有見過我，這不就得了。” 　　“可，可是門口還有其他弟兄守在那裡，許大人...” 　　許顯純眼中露出殺意，找書苑 www.zhａoshuｙuａn．com“滾！” 　　“是，是，是！”那人快速融入到夜色裡。 　　剛走不到幾步，一個黑影又出現在麵前。 　　那人掂量著手上的白銀，自顧自道:“這許大人，又不知道在搞什麼東西。”提著燈籠便去別處巡查了。 　　許顯純看著門口的兩名錦衣衛，向二人遞個眼色，便徑直走入吳府。 　　仔細搜完每個房間，也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肚子卻響了起來。 　　“真他媽倒黴，忙活一天，賞沒領到，還餓了一晚上。”許顯純朝灶房走去。 　　灶房的門關著，許顯純用力一推，卻發現推不動，又用手肘撞向木門，木門發出嗡的一聲響後依然不動。 　　“媽的！”話落腳起，許顯純一腳將門踢開。 　　灶房上方，掛著一小塊臘肉，許顯咽口唾沫，又走到水缸旁邊。 　　許顯純將臘肉取下放到鍋中，又用木瓢舀了幾瓢水。片刻後，火便生了起來。 　　一炷香的功夫，濃濃的肉香飄來，許顯純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突然，許顯純臉色一變，血腥味，肉香裡有一股血腥味，那是人血的味道。 　　許顯純尋著這氣味，走到了柴堆前，用刀撥開了柴捆。 　　一個身穿皂色內衫的人躺在柴堆深處，胸口那道刀傷清晰可見，從血液的凝結程度來看，人已經死了有半日了。 　　許顯純突然想起魏忠賢說過的話:左臂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胎記。 　　許顯純將柴堆踢倒，撈起衣袖準備將屍體拖出，門口卻傳來了一聲高呼，“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