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路有凍死骨(1 / 1)

吳言往京城出發,路上正好撞見一批黃河以南的流民,由於連年洪澇導致顆粒無收,無法承擔賦稅不得已流落他鄉。   所謂成王敗寇,歷史總由勝利者寫就,吳言所讀過的歷史書中,從未看見描述過此等場景的文字。   道路兩旁躺著幾具老人和小孩的屍體,這些流民麵容枯槁,全然沒有生氣。   太陽高高掛在空中,路邊的積雪開始消融,一陣陣的惡臭散發到空氣中,令人窒息。   而在宮墻內,這些流民隻不過就是一個個冰冷的數字,沒有生命。   如此在路上又行了兩日,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排整齊的建築,厚重滄桑的城墻赧然出現在吳言眼中。   望山跑死馬,在路上行了近半日,那排建築也沒變大多少,吳言實在是沒了力氣,靠在路邊休息。   吳言從懷中小心翼翼摸出身上最後一張麵餅,攤在大腿上,又將從麵餅上撕下一小塊,準備填填肚子。   食物還未送到嘴邊,身後突然伸出一隻布滿泥汙的乾瘦手掌,一把將麵餅搶了去。   搶餅的人也沒有立即跑遠,而是背過身子,蹲在地上就開始大口吞咽,喉嚨中不斷發出嗚咽聲。   周圍的人瞧見這番場景,空洞的眼睛裡全都放出了光,直勾勾看著吳言。   吳言被看的寒毛倒豎,在那些人的眼中,自己就像是煮熟的鴨子。   片刻功夫,吳言遍體鱗傷躺在路邊溝中,身上的衣服被搶的隻剩一件薄衫,最要命的是進京城已變成泡影。   老伯口中那本不會被守城官兵仔細查看身份憑鑒,被一起搶走了,沒有身份證明,輕則驅逐,重者充軍。   可現在沒有這個東西,連城門都進不去,更不用談復仇。   寒風穿透身子,將吳言拉回現實。先活下去,才有機會。   吳言剛從溝中坐起,便聽到一陣馬蹄聲,道路上四個官差勒住馬,停在路邊。   吳言將頭埋著,為首那人躍下馬,隨手抓住一個人問道:“這些天有沒有看見過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手臂上有個胎記?”   被抓那人搖搖頭,為首將那人一把推開,又抓住了後麵一個更年少的人問話,那人自然也是不知。   後麵三人中的一人不耐煩道:“大哥,你說你要是那個吳言,你會待在這京城附近嗎?”   為首那人沒好氣道:“你以為老子願意來這裡,上麵安排了任務,我怎麼辦?”   說完捏緊鼻子,往地上啐一口,“真他娘的臭!”   那人翻身上馬,將馬鞭高高舉起,吼道:“有沒有誰,看見過一個十多歲少年沒?”   說著又將指著左臂,“手臂上有個黑色胎記,知道的,可以領三個麵餅。”   道路上的流民聽見麵餅這三個字的時候,眼睛發出了光,人群開始沸騰。   “我,我,我看見過!”人群中擠出一個人,近得馬前。   吳言瞳孔放大,這人就是剛才搶奪自己食物那個,真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屋漏偏逢連夜雨。   其中一個官差用鞭子指著那人,“在哪兒?”   那人舔舔嘴皮,“先給我餅,我就告訴你!”   那官差滿臉怒火,抽出刀來一把將那人砍翻在地,“他媽的,敢來消遣老子,活的不耐煩了是吧!”   眾人見了這場景,恐懼又從心中蔓延開來,紛紛作鳥獸散。   為首那人揚起馬鞭,“走,查個屁!”鞭子重重落在馬屁股上,四人就此走了。   吳言鬆下口氣,心中卻是滿腔怒火:視人命如草芥,明朝怎能不亡!   經過一夜奔波,次日清晨,吳言終於能清晰看見那城門的樣子,但眼前的景象卻越來越模糊了。   ......   這日風和日麗,在暖陽的照射下,城外的臘梅都頂著一簇雪,雪下漏出半截黃色的花苞,微風一過,這香氣便被帶的極遠。   冬日難得的暖陽,碰上臘梅盛放,李懷安躁動的心早就盼著快馬出城,去一睹那天廣地闊,聞一聞那花香,看一眼那雪景。   李懷安的父親早逝,從小由爺爺李起元帶大,按理說爺爺是最疼孫子的。   可不曾想身為南京戶部尚書的爺爺對李懷安管教極嚴,整日將其鎖在府內背誦四書五經。   本就貪玩的李懷安整日被關在府上,早就悶的如熱鍋上的螞蟻。   恰巧今日一早爺爺李起元要去南京核驗,還得住上十天半月,李懷安自是高興的在屋裡亂跳,但見到李起元時還是恭恭敬敬,拿著書本在院裡之乎者也。   李懷安送李起元離府,表現得十分不情願,差點眼淚都要掉下。   李起元對孫子也是知根知底,在馬車上掀起簾子,說道:“你小子,我回來時再考你些書上的內容。”   李懷安的熱情被澆下一盆冷水,嘟囔道:“我還沒記住,就說要考,這是存心和我過不去。”   看著李起元走後,李懷安身穿一身灰色絲綢外衣,外邊披上貂皮大襖。   又從府中牽出那匹全身暗紅的馬,將酒壺和幾塊乾牛肉挎在馬背上,揚起鞭便往葉府疾馳而去。   葉府下人遠遠看見府前有人停住了馬,正欲上前詢問,就看見馬上那人劍眉渾如漆刷,耳垂長長吊著,五官標致。   眾人再熟悉不過,都熱情招呼道:“李公子來啦!小姐在家呢!”   葉府內庭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少女身穿鵝黃色長裙,外披一件白狐皮大氅,正捧著書看得入神。   少女十七八歲年紀,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眸子清澈,乾凈。   “葉小婉!”遠處傳來李懷安那熟悉的粗獷聲。   葉小婉眉頭微蹙,看著笑容滿麵的李懷安。   葉小婉放下書,“你大呼小叫的,就不怕我爺爺在家,到時候告訴你爺爺去?”   李懷安趕緊捂住嘴,左顧右盼,低聲說道:“早知道你爺爺在家,我就不來了。”   葉小婉撲哧一笑,“說吧,今日找我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李懷安不屑道,“城外梅花開的正好,我帶了酒和乾牛肉,去不去?”   葉小婉打趣道:“你不怕你爺爺逮著你?”   “嘿嘿,我爺爺今早去南京了,今日又這麼好的天氣,真是天時地利人和。”李懷安笑道。   少女看似柔弱,騎起馬來卻不含糊,兩人各騎一馬,並行著出了城。   出了外城,李懷安心情大好,聞著那梅花香,想吟詩一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關於梅花的詩句。   在肚中搜刮一番後,也隻能大聲唱著“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葉小婉笑道:“你每次都隻會那幾句,能不能背點新的?”   “嘿嘿,書是讀不進去的,每個字我都認識,連起來我就暈了。”李懷安摸著後腦勺,又說道:“你且等我一會兒,我方便方便。”   李懷安拴上腰帶,吹著口哨往回走,發現不遠處躺著一個東西。走近一看,是個人,已經凍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