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局讓沈墨入套是左仲愷一開始的計劃,但沈墨的暴起殺人顯然超出了他的預料。 這是個恐怕將來難以控製的小子,但箭在弦上,左仲愷很難再有其他選擇。 “確定陳遠暴已經死了?” “被他家人抬了回去,估摸著很難活。” 左仲愷手指輕扣桌麵,略略沉吟道: “去打探清楚,無論陳遠暴是死是活,那小子我們必須要保下來。” “可是...” “好了,一切我自有分寸,”左仲愷揮手打斷了張衛的話 張縣丞隻得嘆了一口氣,其實他心裡也清楚,當真正的李翱意外身亡後,他們已然一隻腳踏在了懸崖邊上, 而那小子的意外出現將他們從懸疑邊又拉回了一步。 急吼吼的張縣丞又風火火而去, 左仲愷叫來了自己的親信王武, “拿著我的拜帖去見秦夫人,讓她幫忙出麵撈一個人。” ...... 陳遠暴沒死,哪怕脖子被紮進一個肋骨但終究被搶救了過來。 這樣的結果顯然讓任何一方都鬆了一口氣。 但敷衍的鹹寧縣衙態度讓陳家人非常不滿,索性一紙訴狀將事情捅到了西安府。 按大明律,百姓越級上告是要吃鞭子的,但陳家人顯然在知府衙門有些背景,西安知府不但接了官司,很快一紙公文便傳來了鹹寧縣衙,知府大人的口吻極其嚴厲。 申飭鹹寧縣衙無能,這般清楚明白的案子竟然還遷延多日,問明白回話。 看著公文上那西安府的血紅大印,張縣丞隻覺一個頭兩個大,知府大人要他明白回話,可是他又如何明白回話。 隻得捉來兩個公文師爺,讓他們幫忙琢磨如何回文,但如論寫的怎樣花團錦簇,整個回文就一個意思,事情還得再研究研究。 就在鹹寧縣上下大玩拖字訣時,被關在鹹寧縣牢的沈墨卻在經歷另一場奇遇。 僅僅一天,從自由之身到身陷囹圄,牢房的味道總歸是沒有那麼好受,鹹寧縣牢與這天下所有的牢房一樣,潮濕、幽暗、永遠充斥著一股嗆鼻的騷臭味。 但讓人意外,關押沈墨的牢房除了墻角一攤白色的尿漬,其他甚至可以稱之為整潔, 單人獨間,地上鋪著秸稈,旁邊是一張石碶的硬床,上麵鋪著一床黑棉絮床被。 沈墨躺在床上,月光從斜上方的小氣窗投進來,正巧打在臉上, 沈墨看著氣窗外似被狗啃過一口的月亮,想著白天的事情。 來到這個新世界兩個月有餘,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學會了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但是現在想來,有些東西是骨子裡的,不是你想去改變就去改變,就像他十四歲會為了外公去和一群流氓打架,哪怕受了傷,哪怕知道打不過,哪怕外公常常教導他遇事第一要學會忍。 但別人已經欺負到頭上來了,他就要打回去,便是這麼簡單的道理。當看見陳遠暴倒在自己腳下的那一刻,沈墨從來沒有感覺這般爽快過。 正想的出神,隔壁忽然傳來嘩啦啦一陣鐵鏈拖動聲, 相隔比鄰的牢房門被打開,一個家夥如一頭死豬般被倒拽雙腿拖了進來。 沈墨聽牢頭聊起過,隔壁牢房關的是某個朝廷頭等的重犯,官府廢了好些勁,折了許多人手才捉住,所以整個鹹寧縣牢隻有他倆享受了這獨間的待遇。 “狗日子,明天到了臬司衙門看你嘴還硬不硬,賤骨頭,”牢頭啐了一口,罵罵嘞嘞鎖上牢門,揚長而去。 牢卒的腳步聲遠去,牢房裡重歸寂靜,沈墨豎著耳朵去聽,似乎連隔壁那位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該不是就這麼死了? “喂,有水喝嗎?” 沈墨微微一愣,眼睛四處尋找聲音的主人,最終把目光定在了隔壁, “你是在跟我說話?” 隔壁那家夥竟然動了一下,然後掙紮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背靠一根原木,喘著粗氣, “這裡除了你一個活人就隻剩耗子,我不跟你說難道還能跟耗子說。剛才那頓夾棍不過癮,小崽子們以為靠這些破玩意就能撬開爺爺的嘴,還是太年輕嘍。” 沈墨聽不明白這家夥顛三倒四的話,抄起腳邊的一個水袋就扔了過去。 那家夥一把接過水袋,咕嘟咕嘟灌了幾口,然後痛快的喘了一口氣。 “舒服,謝了,小子” “不用還了,” 沈墨轉過身準備睡覺。 “呦,小子,沒想到他們也給你安排的單間,來,給老哥哥說,你是因為什麼給關進來的?” 沈墨雖是一肚子的心事,卻也沒心思跟他閑聊,隨口敷衍道: “他們抓錯了。” 那家夥卻是不罷休, “這裡就咱們兩人,閑著也是閑著,跟哥哥說說。” 沈默不耐, “那你怎麼不跟我說說你是怎麼進來的?” 牢房中陷入一陣沉默, “好,那一言為定,我先來說我的事,然後你來講你的事。” 沈墨不知道這家夥哪來的這麼大閑心,正要繼續裝睡,卻沒想到對方的第一句話就勾起了他的興趣。 “你知道天啟二年那場白蓮教起義嗎?” 白蓮教?沈墨自然是知道這個自唐時就已經興起,至晚清還在不停折騰,把造反當做家常便飯的教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天啟二年,沈墨的印象中,天啟年間白蓮教最大的一場起事發生在山東,是由山東人徐鴻儒發動,但這場起事很快就被巡撫袁可立平息,徐鴻儒也被抓到北京砍了腦袋,所以這場起事的影響並不大。 “你是從山東逃來的白蓮教徒?” “準確的來說,那場起義就是我們幾個兄弟乾的。” 沈墨忍不住翻身多看了那人幾眼,穿越之後也過了不少日子,他還是第一次和參與過歷史事件中的真實人物接觸,心中不由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即便他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更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好了,現在輪到你了。” “我殺了人,所以被關了進來” “沒了?” “沒了。” “你小子上輩子準是個啞巴投胎過來的,但願你下一世別投胎做了個長舌婦。” 沈墨自嘲一笑,還真給這家夥猜對了,上一世他是個自閉癥患者,直到八歲,他才能和別人正常交流,所以他名字裡的這個墨字真是人如其名。 “喂,小子,有人進來了,別說我醒過來了。” “什麼?” 沈墨還沒反應過來,隻聽由遠及近,從牢房大門處傳來一陣提提踏踏的腳步聲,聲音很沉,每一步搜仿佛都踩在他的胸膛上。 來人越過隔壁牢房,徑直朝沈墨這邊而來, 牢房門被打開,矮身鉆進一個略眼熟的高大身影, 左仲愷摘掉頭上的黑色兜帽,看著一臉戒備的沈墨,嘴角勾著一抹弧度, “小兄弟,咱們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