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我母親嫁我父親後整三年都沒有懷上孩子,於是,便由此提及了父親納妾這事,至於誰最先提出來的,已無從可考,反正父親自始至終都不承認是他先提出的,母親則會鄙夷地看上父親一眼,帶著些怨,又有些氣憤地問:難不成是我提出來的? 自從提出納妾這事後,祖父與父親又發生了分歧,祖父替父親相中的是一個吳姓人家的女子,而父親似乎早就與一姓沈的女子暗通曲款。祖父替父親相中的吳家是個落魄文士,那家的女子雖說長相平平,卻有勤儉持家的好名聲。而父親喜歡的那個沈姓女子自是長相出眾,家境殷實,也算是個好人家的女子,隻不知為何與我父親糾結在了一起。 為這事,僵持了整整一月,祖父與父親誰也肯不妥協。終於,母親實在忍無可忍,就說:都娶了吧,反正納妾了,一個與二個也無甚差別。 母親說這話自然是知道了父親堅持的原因,也考慮到了單獨一人看父親與人恩愛,還不如再拉個人進來。 這樣的話父親自然沒有意見,祖父深思許久說:既然如此,必需吳家先進了門才能再去沈家提親。 祖父顯然是更早知道父親與沈姓女子那點兒事,或許祖父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於是,父親很快就把吳家女子迎進了門,也就是後來的二姨娘。 又過一月,三姨娘也由一頂小橋抬進了我家,而極其巧合的是,就是三姨娘進我家門的當天,母親有了妊娠反應。 當時的場景是極富戲劇性的,三姨娘向我母親敬茶,我母親突然的惡心嘔吐…… 這時候我母親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有了身孕,當然那個早不來遲不來的孩子自然就是我。 這裡不得不說這是一段公案。我父親雖然年輕,卻已是瑯琊郡有名的大夫,我母親有孕他如何一直不知?還有,祖父為了早日抱上孫子,很久以來我母親沒有少吃藥,直到父親為了納妾這事才停止吃藥,而這些藥正是父親所開所配所送,難道父親給母親的藥有問題?為此,祖父很是生氣,母親更是傷透了心。 或許我來到這世間的時間太過尷尬,母親除了懷疑父親的藥有問題,也恨我怎麼就不早點來到這世間,再加上我生下來就有八斤多,母親沒少受折磨,所以對我很是不喜。所幸祖父因喜歡得孫兒,對我寵愛有加。包括一年後二姨娘生下了二弟榆,再三年後母親又有了三弟椹,二姨娘又生下了我第一個妹妹桐,盡管父親往三姨娘的房裡跑得最勤,那是直到進門第八個年頭才生下二妹妹梓…… 隻不過自從有了我,其他的兄弟姐妹在祖父眼裡便就變得可有可無。 我家本屬瑯琊顏氏,祖父名諱一個章字,表字留書。 後周顯德七年(960),宋太祖趙匡胤在趙普的一手策劃下,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篡位登基。建隆二年(961)七月初九日,宋太祖趙匡胤為防止歷史重演,采納趙普的建議,在一次宴會上對石守信等大將威逼利誘,迫使其交出兵權,回家養老,從而收回了大將的兵權。在解除石守信等大將的兵權後,太祖另選一些容易控製的人擔任禁軍將領。杯酒釋兵權事件發生之後,宋太祖當年執掌兵權的結義兄弟的禁軍職務全部被解除,且從此不再授予他人。 當年隻因仰慕柴榮的文治武功,作為文人的祖父投了軍。當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時,祖父已是一個中層將領。麵對當時波詭雲譎的時局,知道接下來將有許多事要發生,雖然他也看到了趙匡胤的危機,同時他也知道他的心智非常人所及。年少時投軍一則是身逢亂世,另外則是對柴榮的仰慕,而如今在留在軍中似乎沒了最初的意義。故此,趁著杯酒釋兵權的時機,設法離開了京城開封。 之後祖父便就回到了瑯琊,而我祖母已然在幾年前去世,於是祖父讓父親與母親完婚,並於乾德三年(965),也就在我出生那年,就攜帶家眷輾轉到了餘州,之後便有了餘州有名的一譽書院,於是人稱祖父一譽先生。 一譽書院是餘州城最大的書院,位於龍山腳下,書院的房子本是龍山寺的產業,所以龍山便有上寺下院之說。 至於書院因何在短短幾年間成名,而且這名聲不止在餘州,放眼整個大宋也是頗有聲望。因為這書院這短短幾年間出去的學生所得的成績有關,似乎與祖父對經義的測試方向總能了解個大概有關。這大抵就與後世桐城派能夠在文壇站穩腳跟類似,引領的不止是潮流,最後還是與現實的呼應。 等我成年後祖父才告訴我,這與他能與之前的同僚一直往來,並及時了解到朝政後分析得出策論的出題方向。至於,祖父與之前多少舊同僚有交往,交往到什麼程度,等我真正知道時,祖父已然仙逝,而我也才真正讀懂了大宋的那些年。 祖父從一開始就無心讓父親進入仕途,由著他的喜好,拜師學醫,在醫學上父親似乎也是有著天賦的,年紀輕輕便就小有名氣,到了餘州後祖父就替他開了一個醫館叫一壺醫館,如今在餘州城也是數得上一號。 然而,祖父終究是不放心父親,在醫館裡還另外聘請了幾位名醫一起坐診。不過,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幾位名醫中有二位與祖父關係非同一般。 那麼,父親在醫館裡的事祖父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自我記事起,我就生活在祖父所住的憩院,據說我出生沒多久就被抱到祖父身邊,其中的原因不必細究,也沒人細究,都隻說祖父對我過度的寵溺,要養在身邊才心安。 起初我有乳母照顧,等我斷了奶,正好祖父攜家遷往餘州,乳母不願意跟著我們走,祖父就安排一個名喚齊安的跟在我身邊,直到現在。 齊安比我大七歲,祖父叫他小安,我叫他安哥。 安哥是管家劉伯找來的,說是他家遠親。 說起來我家目前的情況在餘州也算是大戶人家了,可我家除了母親與三姨娘各自帶來一個丫環屬於家奴,其他那些丫環仆婦都是劉伯雇來的。有時家裡有事忙不過來時,也會雇書院那些寒門學子來乾活,因為祖父在書院也是允許家境困難的學子打雜補貼生活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每天早上,祖父要去書院,就會帶上我與安哥。 到了書院,祖父放任安哥帶著我在書院裡玩,說我是還小,聽聽讀書聲就好。 這樣直到六歲那年,正月還沒過。那天早上,我起得比平時早,自己起床穿了衣服到了外屋,平時安哥是住在外屋的,我發現他不在,就自己往祖父屋裡走,到了祖父屋裡也沒有人,看到院子裡邊門開著,過了那道邊門,就是管家劉伯一家的住所。 我就這麼走了過去,那邊卻是熱鬧異常:祖父與劉伯站在那裡說話,安哥穿著單衣在院子裡舞劍…… 誰也沒注意到我的出現,直到劉大娘從屋裡出來才看到我,笑著跑了上來:“櫟哥兒今天起得早”。 這時祖父才轉過身來笑著說:“是到了該做規矩的年齡了。” 劉伯有些意外:“您老舍得?” 祖父將手上的茶碗放到桌上,招手讓我過去,然後將我抱到膝上,嘆了口氣道:“遲早的事,多放縱一二年並不一定是好,咱這也算是晚了。” 說著祖父摸了摸我的頭繼續道:“他父親這樣子,我也交不了事啊,可這孩子天性純良,終究還是要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 劉伯俯首而立道:“是不是等過了元宵,咱櫟哥兒這還小呢。” 祖父瞥了一眼劉伯;“幾天時間他能長大啊?” 說著大家都笑著散去。 而我就在那年的元宵節還沒過,就進入了另一種生活狀態。 這一年是開寶四年(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