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應該來的”, 華麗的府邸內,各種內斂卻不失大氣的裝飾,無不彰顯著主人的權勢和榮耀,曹素養作為朝廷的司馬,關南世家的曾經的領頭羊,宦海沉浮數十年,雖然致仕依舊,但他在朝堂上的影響力依舊巨大, 他的得意門生李空元,裴思德,蔡成文,許晝,人稱關南四君子,鬆下四賢,如今死了一個,一個歸隱山林,還有一個人被投入大牢,剛剛被朝廷放出來,最後一個裴思德,自劉長青死後就一直閉門不出,不知道在做什麼, 曹素養向來視他的幾位關門弟子如親子弟,如今變成這幅田地,卻是物是人非,人走茶涼,饒是經歷過諸多大場麵的曹素養也常常悲嘆不已,隻得對酒澆愁,暫時麻痹自己。 如今,再次見到裴思德,曹素養卻是再也無法冷靜下來,師生相間,再無往日的情意深重,彼此之間隻有濃濃的猜疑和試探,曹素養就算再怎麼不願意承認,也隻能接受事實,昔日的溫潤公子裴思德已經完全變了樣,全身上下放浪不骸,毫無世家貴公子的風範, 曹素養彎著他佝僂的像老舊的風骨架的軀體,勉強支撐著幾口氣,骨頭吱呀吱呀作響,好像隨時都要散架,隨即揮手驅散了屋內的人,對裴思德說道, “斯事朔德,維失未下,朝堂上的事情,諸位朝臣自有公論,不是和你有關係的事,你為什麼要無端摻和進去,連累這麼多人,對的起老夫和你族中的培養嗎” “可能隻是想要賭一把吧”, 裴思德淡淡說道,麵色十分蒼白,看起來仿佛經歷過精神的折磨,或許是五石散吃多了,身體相比往日也消瘦了許多,好像勞作了許久的囚犯,想要行禮都十分困難,每抬起手來都十分吃力,好像手臂上掛了十幾斤重的鐵塊,看起來李空元的死對他的打擊不是一般的大,至少在外人看來是這樣的。 “胡鬧,你還嫌死的人不夠多嗎” 聽到這句話,曹素養的的一雙眼睛如同珠子一樣瞪的老大,他用盡不多的力氣,手扶盤莽鐵杖,以一種似明非明的語氣大聲詢問道,他被氣的七竅生煙,怎麼此子如此冥頑不化,才遇到一點挫折便自暴自棄,如此將來怎成大器,自己怎麼放心把 才過了多少年,關南的子弟是一代不如一代,好不容易在朝廷上站穩了腳跟,獲得皇帝的支持,攏共就培養了幾位優秀的頂梁柱,結果一下子就死了一個,殘了一個, 李空元作為最有希望做關南世家掌舵人的人選,眼瞅著就要入閣做殿前侍郎,結果誰知他不知道腦子搭錯什麼神經,犯顏進諫,聲稱要陛下征伐過度,勞民傷財,一下子就被丟了麵子而惱怒的皇帝踹到了地方當總漕官, 雖說也是漕運總司一個實打實的權門官職,但哪能和皇帝身邊的親信侍郎的相比,曹素養和其他關南重臣本來打算過段時間,把他撈回京城,結果沒想到京城先出了事,李空元死活不肯出城,最後還死在賊寇的手裡,怎能不讓人惋惜,裴思德更是讓人不省心,放浪形骸,整日遊手好閑,神裡叨叨的,不知道在做什麼。 “後輩斯文怎麼就敗壞到了這般田地,要是都如同你這般,我關南還有什麼活路”, 曹素蘭動了真火,他是真的沒想到裴思德這麼不中用,竟然置關南世家的利益於不顧,他難道忘了,裴思德離了彭水裴家,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沒胡鬧,世上死的人還不夠多,糊塗的人裝聰明,聰明的人故作愚鈍,有的君子還蒙在自己的文章裡,所以弟子有要做的事情,不得不做的事情”, 裴思德接著回答道,“我在救我們自己” “可笑,蚍蜉撼樹,尚有餘溫,浮遊填海,怎有來日”, 仿佛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話,素日不茍言笑的曹司馬此時一段一段地笑了起來,布滿皺紋的麵龐像是剛剛沸騰的開水,卷起的皺紋如同一環一環的波紋和不斷升騰翻滾的氣泡扭曲起來,看起來似笑非笑 “什麼意思,”,曹素養還是不能確定裴思德到底想要做什麼,接著問道 “人多了,事就多了,朝廷也是一樣本來不需要這麼多人,這麼多年,每朝每代都是一樣,莫名其妙的多了這麼多,百姓都說禍從口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張的口多了,得病也就多了本來就是要快死的人了,還吃這麼多的藥,病沒醫好,落下個殘疾,不是本末倒置嗎”,裴思德用盡乎冰冷的話語說出來,這在年近九十的曹素養聽起來是那麼令人膽寒。 忽然,曹素養近乎陰沉的麵色下緩緩吐出一句話, “你是誰的人,胡黨,還是錢黨的人,他們都死光了,你想步他們的後塵嗎” “不知道,但在下和他門不一樣”, 他開玩笑似的,“從前我為了自己而活,現在我不為自己,也不為別人而活,聖人的道義,書裡讀不通,手也碰不著,眼裡看不見,總要有人講出來”,裴思德 “平山沅論,且行上息,聖聖其言,周周如實”, 曹素養說出這句話,接著他仿佛想要從裴思德身上看出什麼來,站了起來,有時候曹素養的腦海裡總是不斷浮現出各種心思,難道這裴思德是瘋了嗎?不顧師生之誼,不關心族人之情,這不是自絕於世間嗎。 裴思德聞言一陣平靜,嘴角拉出一條線,似笑非笑地說道,“朝聞道,夕可死矣,在下覺得,這一句,拆開後,半句適合空元兄,半句適合在下” 裴思德說道,“我聽說,華鳥不斷棲息在梧桐枝上並不一定是因為“其形若凰,其意若鳳”,亦有可能是因為翅膀斷卻,想換個巢穴” 曹素養身上如同壓了一層重物,嘴裡念叨著“在下兩字”,哆哆嗦嗦,再也起不來了,他抬起快要乾枯的手指對著裴思德,他大致懂了裴思德的意思, “將來毀掉的人,恐怕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