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巡檢立在艙門寂然不動:“小姐請見諒,這是吳大人的命令,在下不敢不從。”說罷,一眾膀大腰圓的兵丁們齊刷刷地閃出身形,將他們圍在當中。 萍兒怒氣沖沖地罵道:“你算什麼東西,敢扣我家小姐,真以為老爺不在了,就能欺上門了?” 陳巡檢麵無表情地道:“希望保小姐理解在下的難處,請吧!”揚聲說罷,便拉開艙門。 寶齋樓和拾遺樓、三金樓,乃武昌府牌子最響的三幢典當鋪,其中寶齋樓是最特殊的,門店最小,排名最前。 寶齋樓,明明是一幢典當行,不在車水馬龍的崇文坊落戶,反而建在人影稀疏的察院坡,這寶齋樓的營業長年屹立不倒,居然是武昌府所有的典當鋪中壽命最長的。原來,這寶齋樓是武昌府吳同知所開的小金庫。 除去名氣兒,寶齋樓同一般的典當行也沒什麼兩樣兒,門口臥著兩隻蘊意聚財的石貔貅,迎門的是會客大廳,兩邊各是穿堂的屋子,左麵是書房,右麵是一座月亮門隔開的庫房,走進庫房,兩側一大一小博古架上擺著各類古玩,諸如翡翠、青瓷、白玉、珍木裱好的字畫。這個庫房是沒有窗兒的,大博古架兒早已倨滿了本應開窗的那麵墻兒,隻有對麵墻兒因為小博古架的緣故,留出了位置,卻也讓古代版書櫥“壁藏”和古代版暗臥“碧紗櫥”補全兒。兩個博古架中間夾著一張案幾,貼墻而立,墻下案幾一摞摞文史卷宗滿滿當當的擺著,墻上白壁一幅“簪花仕女圖”孤孤單單的掛著。 馮木三人被陳巡檢一眾兵丁全程控製著,運送到了寶齋樓。 庫房,萍兒俏臉寒霜,帶著譏誚的語調道:“怎麼,陳巡檢打算把我們三人典當到這裡嗎?” 陳巡檢腰背挺直一線,正氣凜然地道:“這位姑娘說笑了,在下是保護保小姐的,怎麼可能會當貨物典當呢?” 說罷,陳巡檢走到案幾,摘下貼墻掛的“簪花仕女圖”,雪白的墻壁上鏤空露著一個小孔。陳巡檢看了看墻上小孔,又看了看手中這幅帶畫軸的畫兒,輕輕一笑,舉起軸桿,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然後橫起刀刃挑開軸蓋,從軸桿中取出一條密鑰。 陳巡檢用取出的密鑰往白墻的小孔處捅了捅,便撚著手指輕輕地轉動起來。 密鑰轉著小孔,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隨著這聲音傳來,那貼著小博古架兒的“壁櫥”開始緩緩移動,慢慢地折向小博古架兒,最後與小博古架兒垂直而立,垂直而立的同時,也把原先擋在後麵的“碧紗櫥”露了出來。 陳巡檢把手一揮,一眾兵丁們頓時撲向三人,狠狠一搡,直接把他們趕了進去。 馮木三人哪裡是這些大頭兵的對手,這點眼力見兒還是有的,沒有一根筋的反抗,而是半推半就的被趕進了碧紗櫥。 這碧紗櫥並不像明朝百姓家常見的隔斷間,這裡所占地兒是標準的堂屋一楹,不算大兒,卻也絕不能說小,至少它和外麵的庫房一樣,擁有博古架、案幾、壁藏諸如家件兒,更是有碧紗櫥特有的臥榻兒,事實上稱它為廂房也不為過。 看著兵丁們搡著的三人,陳巡檢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瞧了眼盎然聳立、身材削瘦的馮木,眉心更是隱隱擰成一個川字,陳巡檢伸手一指馮木,沉聲喝道:“去,把那個小廝拉出來,另行關押。” 保夢娟急了,連忙湊到萍兒跟前,貼著她的耳朵小聲透露道:“另一張布條還在我身邊,藏在這裡遲早被發現,我打算讓馮木帶出去,萍兒你趕緊搗亂暫時引開這些兵丁?” 萍兒聽了小臉繃得緊緊的,機警地四下看看,她閃過保夢娟臉頰向後邊瞄了一眼,看到臥榻旁的香爐時,目光微微一亮。 她話顧不及回,立時搶了上去,抄起香爐折返回來,沖到兵丁身前手臂一揚,那香灰順著香爐的蓋縫灑在空中。 兵丁們雙目被空氣彌漫的香灰兒熏得溢滿了淚花,好不容易等到香灰散去,眨眨眼,眨去了眼中的淚光。灑落臉上的粉塵又把鼻子熏得呼吸急促,噴嚏不已。 萍兒見此情形,急忙向小姐使個眼色。 保夢娟見兵丁們兩眼紅腫,一時睜不開眼來,便不動聲色地湊到馮木身邊。她探手入袖,摸出了提前放到袖口的布條,遞到馮木的手中,貼在他耳邊,壓低嗓音囑咐道:“你在外麵想辦法把布條重新送到興王爺去。” 馮木正盯著那淋在香灰粉塵下驚慌失措的兵丁發愣,聽到這話,忙接過那布條,揣入懷中。 兵丁們彎著腰兒抹了把臉上的香灰,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直到一炷香過後,腦子才活絡了一些。狼狽不堪的一眾兵丁本能地握緊刀柄,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怒視著萍兒,臉兒都氣黑了,就要一刀殺掉她。 陳巡檢張開雙臂攔住手下的蠢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也是真的惱了,唇角噙著冷意,冷冷地道:“這些小把戲無法影響他們的,而且外麵的庫房也有一批侍衛守護著,保小姐不要浪費力氣了。” 說罷,把大袖一甩,頭也不回地跨出門去。黃麻子陳大人比豹子還兇,兵丁們不敢抗令,忙擰住馮木胳膊,一同退出了碧紗櫥。 陳巡檢來到外麵的庫房,重新給碧紗櫥上了鎖,隨著密鑰轉動,“壁櫥”軋軋作響,緩緩地退回了原位,貼著小博古架兒立在墻下。 身披胄甲的兵丁們神色一片冷峻,昂頭挺胸、威風凜凜,扭著馮木徑自走在無名大街上,拐武昌府、貼漢陽門、繞布政司、武昌宮、府學,再往前走穿過一條胡同,來到了一條更為寬廣的大街,刑門大街。 一行人搡著馮木,很快到了刑門大街一幢極森嚴的衙署,兵丁們押解的終點“府獄”。 同其他的牢獄兒一樣,府獄建築從雕梁畫棟換成了石製,墻壁從一層樓高換成了三層樓高。府獄和縣獄相仿,不過更偏重於重監,主要犯人是其他縣獄的死囚。當然了,任何一個府獄都有死牢區、重監區,也有輕犯關押的普通牢房,武昌府獄也不例外,高墻內的空地甚至有很多地痞流氓是捆著繩索站著收押的。一般來講,待審犯人喜呆在府獄空地,因為空地的空氣新鮮度較好。當年的漢宣帝劉詢(原名劉病已)嬰孩時期遭受巫蠱之禍時,囚禁的就是一個無種類之分,無輕重之別的牢獄,甚至裡麵還有女囚,而漢宣帝自己也因為兩個女囚照顧得以成長到四歲從而迎來出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