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丁們引著馮木進了府獄,這牢獄極為空闊,居然比起許多正印官的衙署還要大些,迎門是一塊遼闊的平地,平地空空乾凈無瑕,在平地一側,有一方池水,孤零零長著幾根水草。另一側也是一方池子,卻是蓄滿了碎石亂沙。 兩池中間又是一扇正門,走進去,是一處院子,院子陳設著空蕩蕩的囚具,其中有一輛重囚車,三輛輕囚車,四輛囚車隻有最大最重那輛囚車,上麵用銅皮包裹柵欄。 一行人押著馮木繼續穿過院子,從院門進去,迎麵便是一幢青瓦石墻、巍巍峨峨的獨棟小樓——獄署簽押房。 簽押房是磚石結構的四堂署邸,建築風格小房大屋,左側兩屋是獄丞辦公、寢居之處,右側兩屋是獄典、獄卒操練休憩場所。簽押房旁邊一個過道兒,進去便是獄署的牢房大院。 兵丁們沒有進簽押房,直接從過道兒進入了牢房大院,大院的建築更氣派,齊整的雪白色大理石嚴密無縫的砌在地麵上,陽光灑滿了大院,直直望去,如同一麵銀光閃閃的銅鏡,將天空映了下來。 大院左右是對稱的一幢幢磚房,磚房沒有獄卒,隻閉著門扉,門扉上高懸一塊塊紅底黑字的匾額,匾額上“死牢間”、“水牢間”、“重監房”、“停屍間”、“輕監房”一類的房牌名兒。 兵丁們扭著馮木從“死牢間”進去,門扉後麵是一條寬闊的廊道,廊道旁邊有幾幢寬達三餘丈,柵欄皸裂的牢室。牢室裡很臟亂,地上堆的雜草並沒有更換,白的紅的摻在一起,木板鋪成的床也不乾燥,向潮的蟲子爬進爬出,牢地上、牢欄上,還有幾個脫下囚服的犯人嚎叫著。 廊道盡頭是凹字形一層小廳,廳中設了一張桌子,上邊擺著一壺酒,一碟花生,幾條燒魚,再裡邊便是一座木鑰架,鑰匙分掛在上麵的鐵鉤上。木鑰架四周陳放著鐵鏈、枷鎖、各式需要黏貼的封條。 幾個獄卒和那送飯的夥計坐在廳內說說笑笑的飲酒閑聊。 就在這時,死牢間腳步聲響起,一個手持長刀的武官氣勢洶洶地出現在廊道上,身後跟著一群龍驤虎步、身披胄甲的兵丁,緊扣著一個小廝,寸步不離。 獄卒們見了這架勢,不禁慌了手腳,緊張得汗流浹背,手裡的筷子也是“當”地一聲跌落桌上,幾個獄卒急急斂去眸中的慌意,瑟瑟縮縮地閃出桌子。 陳巡檢威風凜凜地走上前來,一直走到桌子麵前,隨後他伸手入懷,取出吳同知的腰牌,高高舉起,大聲宣布自己的來意:“奉吳大人命令,此人暫且關押死牢,嚴加看管,但不許傷其性命。” 獄卒們一聽傳令,點頭如搗蒜忙不迭地答應了。當下走出一個獄卒將馮木綁了起來,枷鎖戴在他的頸上,帶到了一個牢室囚禁起來。 這個年代的定刑入罪很輕,很少有人押入死牢。若是運氣好的話,即便入了死牢,衙門也會收回判決,改為輕監牢房,沒準還能大赦出獄什麼的。明朝初期的時候,範文從就是一個死囚,入了死牢直至法場,自始至終拒絕悔過認罪,終是朱元璋不忍苛刑酷法,不僅親臨現場過問,最後更是轉移出了死牢,直接出獄。 眼下,這處“死牢間”自從開設後,除了行刑高峰的入秋時期,平常就從沒滿員過,當下仍有很多閑置的牢室,要將馮木囚禁在這兒自然不成問題。 待兵丁們離開了,馮木一雙眼睛不時逡巡廊道,他轉過身去,重又將視線投在臟兮兮的牢室。走到木板旁,馮木目光嫌棄的躲著蟲輕輕爬上,最終蹲在床上。 翌日 與馮木相隔一道柵欄的,又是一幢“牢室”,牢室無囚,稀零零的一撂雜草。 牢房裡雜草蓋住了不少陰濕墻角,墻角清理乾凈,下麵露出大大小小的坑洞。一個巴掌大洞口趴著一隻巨鼠,那是一隻真正的巨鼠,體型比普通的貍花貓要小一些,比田園鼠又要大一些。這隻巨鼠黑黝黝的四肢趴在洞口,森白的尖牙、綠瑩瑩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在巨鼠前邊還有一條青花大蛇,這條大蛇的蛇皮兒從身上脫落,血肉模糊的內臟腸子拖拉了一地。蛇背上趴著一隻小貓兒,小貓兒的嫩爪緊緊扣在青蛇頭上。 巨鼠緊緊盯著小貓兒,嘴裡發出令人刺耳的唧叫聲。那隻貓咪兒這時聽到叫聲,沒有豎起寒毛,還“咿”的一聲叫,與嬰兒稚嫩叫聲極其相似。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此時洞口上,那隻巨鼠似乎感受到了侮辱,突然躍起向小貓兒猛沖過去,腦袋貼地,借著它遠比貓咪龐大的身材撞上去。 那小貓兒的反應速度竟然絲毫不慢,仿佛雨天空中亮起的一道閃電,直接躍起避開這一撞,甚至還能在躲避過程中發起反攻,它跳到巨鼠身後,在它腦袋輕輕地拍了一掌。 受到一拍的巨鼠,打著旋兒唧唧叫著撞到柵欄上,小貓兒倒騰著四條小短腿兒,搖頭擺尾地跟上去,用嫩小的掌兒朝著其腦袋又拍了拍,巨鼠登時又變成了一個沙袋,在地麵滾了幾圈,滾回了原地。在唧唧聲中,小貓兒在其腹下輕輕掏了幾記,那巨鼠哆嗦著四肢,內臟流了一地。在發出一聲尖銳的唧叫後,卟地一下倒在地上沒了呼吸。 小貓兒伏在地上,伸出細長雪白的舌頭舔了舔巨鼠皮毛,優雅地啃食起來。 馮木一旁瞪著眼睛看了半晌,望著巨鼠殷殷流出的鮮血,想著這地板不久因大片的血跡染紅,心中攸然一動,想到一個脫身牢獄的法子。 他看到幾個獄卒談笑著啖肉飲酒,馬上來了精神,立馬從床板上蹦下來,大步流星走到柵欄門前。 馮木扛穩了枷鎖,把大嘴一張,長吸一口氣,扯開嗓子高呼:“獄——卒——老——爺——” 這一聲大喊,高音久久響在廊上,幾個獄卒先是一愣,持箸懸在了空中,隨即反應過來,抬起大掌一記重拍:“瞎喊什麼?安靜點!” 馮木提足了氣,飛快地說道:“老爺們,我身上還有幾個銀兩,能否換一條燒魚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