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許,天地一片銀灰,晨曦就快出現了。 馮木將貓兒係在脖頸的衣帶子解了下來放到一邊,然後輕輕向前一拋,那貓兒便幻化成一道虹光,劃著一道弧線,準確地落向刑具堆兒。小貓兒從一個木枷上爬起來,蹦蹦跳跳地左沖右撞,在混亂的刑具堆兒踩出一串串鮮紅的腳印,濕淋淋的毛發染紅了一片。那幾個趴著的獄卒被近在咫尺的聲音驚醒了,他們看了渾身帶血的貓咪東奔西竄,又見其腳下的刑具堆兒一片紅斑,臉兒都氣黑了。離得近的獄卒一把抓住刑具堆兒的小貓兒,狠狠扔出牢窗,當下幾個小隸就搶上前一一抱起刑具兒撒腿飛奔,趕往第一院落的水池兒。 馮木就大模大樣的走向柵欄,掏出衣帶子,堂堂皇皇地脫下了那身長衫,係上袖口兒。他將長衫認真地鋪平,細細疊起,上翻下蓋,疊成類似沙包的樣子。馮木大手一擲,長衫改當沙包了,嗖地一聲朝著木鑰架砸去。那身長衫在木鑰架上空散開兒,倒掛在一鐵鉤上,馮木微微一笑,攥手拉繩,將木鑰架拉入身前的柵欄,摘下鑰匙,他打開牢門的同時,已把那脫下來的長衫穿戴身上。 卯時四刻,天邊露出一線魚肚白,但太陽還沒有出來。 “出籠之鳥”馮大犯人便抬著輕盈的木鑰架,靜悄悄地摸到了桌子邊緣送回地兒,又伸手掏出一包迷藥,快捷無比地在桌上幾盞茶水撒了幾下,這才輕輕走回去,呆在了那間大門虛掩的牢室,慢慢兒地把牢門關上,悠悠兒地把牢栓鎖上,又用貓須將那鑰匙纏得緊緊兒,然後拋入桌下。 幾個獄卒趕到池來刷洗去汙,忙活了好半天,把刑具清理的乾乾凈凈,拎著東西呼呼地喘著粗氣,一臉疲憊地返回牢房。好不容易擺好了這些刑具坐回椅上,就看到桌子下方的鑰匙。 一個獄卒邁步走過去,看著那沾著貓須的鑰匙,先是皺眉,緊接著又變得憤怒起來,罵咧咧道:“這該死的野貓,下次抓到直接宰了。” 另一個獄卒走了上來,在鑰匙邊仔細地觀察一會兒,他倒是謹慎得多,輕咳一聲,神色鄭重地道:“還是看一下鑰匙有沒有少吧,對了,各個牢室的鐵鎖也看一下是否完好?” 說罷,這獄卒拎起鑰匙走到木鑰架掛了回去,又從零開始計數了一遍。計完數,又施施然走到各個牢室立在門口檢查起鐵鎖兒來,他逡巡一周,瞪著一雙牛眼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見沒有什麼異常,這才重新坐回了椅上。 幾個獄卒也是真的累了,把茶碗一捧,咕咚咕咚地喝起來。一大早乾活兒,他們不免多喝了幾碗,這幾大碗茶一氣兒喝下去,舒服地打了個嗝兒。 一個獄卒喝夠了,便想移步茅房解手一番,才立起身來,便兩眼發黑,栽倒在地昏了去兒。桌子那邊,一人就摸著肚皮,腦子暈暈的,另一人雙目失神,變成一副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模樣,又過了一會,又有兩人身上汗出如漿,愈發無力起來,到了最後,一眾人半邊身體都沒了知覺,身子無力地癱軟在桌上,好象喝醉了酒一般。 卯時八刻,一輪紅日悄悄爬上牢窗上,赤霞灑滿地兒。 馮木當機立斷,立即脫了長衫,係了衣帶子,狠狠向木鑰架擲去,鑰匙到手,牢門立即吱呀打開。當下就搶上桌去,抓著一獄卒往地板一拖,摘了他的高頂隸帽,扒了他的烏紅皂衫。 馮木小心翼翼換起皂衫,把隸帽一戴,拎了巨鼠來,刷刷幾下將木枷勾紅。他大模大樣、大搖大擺、大義凜然地一轉身,托起木枷,舉起巨鼠,像一位進攻的重步兵走了出去。 有那巡弋的,站哨的看見巨鼠,趕緊閃身避開,更多不知就裡的獄卒正要上前詢問,看著木枷的腥血,便想起剛才拎著刑具兒到外麵池子清洗的幾個兄弟來,也是脖子上了發條,來了一個瞬間回頭,讓開了幾步。 腥血亮出後,牢房幾波獄卒紛避,馮木這一路出逃因無人阻撓,竟安然無恙的到了第一院落。 馮木來到蓄滿沙礫的池子,提起帶血的木枷,拎著巨鼠的屍體,手腳利索地刨出沙坑一一掩埋,脫了獄卒袍,摘下帽子,讓它們覆在坑上,這才把一層層淺土蓋了上去。他忙活完了,長長地出了口氣,便打開院門一陣風兒似的沖了出去。 片刻功夫,兩池中間一直緊閉著正門晃當一聲打開了,一個頭戴平頂隸帽、身穿烏紅皂衫的獄卒從裡邊緩緩走了出來,他懶洋洋地立在空地上,抻了抻腰,擴了擴胸,覺得精氣神兒好了許多。半個時辰過後,昏迷的幾個獄卒漸漸清醒過來,這時馮木已經出了城。 ※※※※※※※※※※※※※※※※※※※※※※※ 等到出了武昌城的時候,馮木擔心自己像上次那樣被馮巡檢追上,他不放心乘船渡水,選擇的是比較漫長耗時的北上官道。好在馮木沿途頂多就是吃飯如廁,需要睡覺時找個順路的商隊或者護鏢的隊伍,掏點碎銀總還睡的安全。同時為隱匿起見,馮木總是看到人多的車馬才去搭乘。 馮木是記死了武昌府與黃州府的距離的,通往黃州府的道路還剩多少路程對他來說至關重要,隻要到了黃州府,馮木這個逃囚才不會在陳巡檢的兵丁前驚慌逃竄,四處躲避。 馮木離開武昌城,將近傍晚的時候才趕到黃州城,進城後,便在一家客棧落了腳,勉強熬到晨曦,便冒著寒露匆匆上路了。 黃州府和德安府的轄域是緊挨著的,過了德安府,就是安陸直隸州。三天之後,馮木趕到了德安府。他很清楚這裡不是目的地,不想在德安府多作停留,抵達德安府之後,馮木連杯水也沒喝,就直接搭上了前往安陸直隸州的車隊,正如他出黃州城一樣,離開的匆匆忙忙。 馮木風塵仆仆、火急火燎,一周後,終於抵達了他這次的目的地,安陸直隸州。 安陸直隸州就是承天府,承天府,其名緣於順天府(京師)、應天府(南京),承天、順天、應天,受命於天。 明太祖洪武元年,稱安陸直隸府。 明太祖洪武九年,安陸直隸府改稱為安陸直隸州。 明世宗嘉靖十年,安陸直隸州又改稱為承天府。 馮木穿了身錦袍,問著路,到了興王府,款款地下了車。 王府迎麵有幢樓,左麵是八字照壁,右麵也是一幢八字照壁,牌樓走進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一處小小的廣場,廣場空空一無所有,廣場盡頭是一道門戶,卻是鎖著的,門楣上高高的金字匾額寫著“重明門”三個大字,森嚴靜穆。馮木長吸一口氣,舉步升階,敲響了門戶的銅環。 過不多時,大門吱呀一聲,一個門官太監輕輕打開了殿門,看看馮木,又虛掩上,問道:“你是何人?” 馮木哈著腰,恭恭敬敬地道:“公公可能不認得我,在下是王爺遊玩武昌府時招納的門卿,王爺交代在下前來報道。” 門子聽了甚覺奇怪,不由問道:“王爺確實去過武昌府,卻從無招納他人的習慣,你有何憑據?” 馮木二話不說,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往前一遞,然後麵有難色道:“這個倒沒有,不過王爺確實是交待過在下前來,公公要是不相信,可以叫長史大人出來確認,王爺上次武昌府遊玩時,長史大人也是見過在下的。” 門子不動聲色地把銀子揣進懷裡,會意地點點頭:“那你先進來吧。”說罷,讓開了殿門。 明朝親王府的規格,降天子一等,規模降低但布局不變。因此興王府雖是個迷你版的皇宮,卻布局很全,鑾駕庫,禦馬房,凈房,寢宮,家廟應有盡有。 除了不設角樓,不用黃琉璃瓦,這裡有遵循周禮諸侯三門的承運門、端禮門、欞星門,遵循周禮諸侯三殿的承運殿、圜殿、存心殿。三大門和三大殿位於王府前方,王府前方除了三大門殿還有一道禦溝、一道禦橋,前方兩側則有兩幢碑亭、兩座山川社稷壇、一座石坊。兩條白磚小街橫亙於碑亭壇坊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