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就業指導會，李是心裡長久的恐慌積鬱不散，就業形勢不好已經是大家公認的事實，更何況自己學習的專業。 　　一個偏到在網絡上都沒有討論價值的行業——風景園林。 　　不管指導老師再怎麼樂觀：三年製圖，三年設計，五年建築，十年城市規劃，二十年後在座的便會出現業界知名的園林設計師。 　　且不考慮商都農業學院隻是一個普通專科，單單社會上需要園林設計的崗位就隻有那麼多，事業單位一直都是僧多粥少，設計院更是競爭激烈，要求手繪能力過關，軟件操作能力出挑。 　　茫茫多的簡歷丟出去，全無回音，好像在唱一幕沒有觀眾的獨角戲。 　　李是從大廳裡出來，站在辦公樓門前，薅了一片石楠的葉片，攥在手裡定定的看著。 　　學習了三年，觀察植物已經成了某種生活習慣。 　　“不去表白？”有人打斷了他的愣神。 　　李是回過頭來，看清楚了，是蘇靜。 　　一個和自己來自同一個城市的女孩，她身材嬌小隻到自己的鼻尖，長著一張小圓臉和堅挺的小鼻子，兩頰透著輕薄的紅潤，眼睛裡藏不住的發著亮光，看起來就像自己手中的紅葉。 　　順著她的手指向辦公樓看去，幽暗的大廳裡，華琴穿著一身白色的碎花連衣裙，正從樓梯上走下來，一隻手捏著過長的裙擺，一麵和指導老師有說有笑的聊著天。 　　李是搖了搖頭，轉頭看向教學樓前的升旗廣場。 　　有老師的孩子在拍皮球，四五歲的樣子。 　　“李是同學，以後就沒有機會了。”蘇靜揚起臉看著他的眼睛說。 　　越過蘇靜的肩頭，依然能夠看清遠處彈跳的皮球，灰白色的球麵，三條橫豎相間的黑色箍線，落在地麵上，球麵壓縮收癟，蓄力彈起。 　　一下，兩下，三下。 　　好像有一種節奏。 　　李是回神看向蘇靜，再次搖了搖頭說：“你找到工作了嗎？” 　　“沒有，我想先去學一段時間插花。” 　　“回去？” 　　“在商都呆兩個月就回去。”蘇靜伸手抓住一片空中的落葉，攥在手裡細細一看，“哎呀，是冬天到了。” 　　“是啊，懸鈴木的葉子都黃了，冬天到了。”李是抬起頭，看向玩球的孩子，皮球在地上彈跳的節奏依舊平穩。 　　一下，兩下，三下，空氣中好像有某種隱含的旋律。 　　可是到底是什麼？ 　　“你呢？” 　　“我想等一等看。” 　　“實在不行我就回去繼承家裡的小超市，哈哈。”蘇靜臉色發紅的張嘴大笑，眼睛偷偷的左右瞄了瞄，發現沒有人往這邊看。 　　“我不太想回去，家裡更不可能找到專業相關的工作。” 　　“準備什麼時候離校？” 　　“再看吧。” 　　遠處小孩手中的皮球滑落，落在白色的石磚地麵上，受力壓縮，球麵向內凹陷，再次彈起。 　　“呯”，好像有彈起的響聲。可是仔細去聽時，卻沒有了。 　　凝神再去看皮球的起落，一下，兩下，似乎沒有了節奏和韻律，剛剛就像是一場幻覺。 　　…… 　　李是告別了蘇靜，沿著柏油路向著男生宿舍走。 　　路邊種植的都是綠化常用的灌木植物：四季青、小葉女貞、海桐、八角金盤、紫葉小檗，還有學校裡一株獨苗的火棘、龍桑、紫丁香，回想起剛來到學校的第一課，就是學長帶領著把校園裡的植物統統過一遍，哪怕記不住科目，隻能記住名字或者植物性狀、栽植位置，以後再慢慢熟悉都可以。 　　為了記清楚這些植物，他和室友們在三年的時間裡，一遍又一遍的相互考問，不斷的重復才認清了絕大部分的物種，了解了它們彼此的性狀和習性，而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不過是離開他們，找到一份謀生的工作，從此和它們再不相關。 　　“哎”李是嘆了口氣，心中的孤寂感湧現出來。 　　“宿舍裡舍友都已經回鄉，哪怕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自己該走向哪裡呢？” 　　回到宿舍，收拾起自己的物品，畫板、素描植物寫生、建築設計草圖，還有一些偶爾興起的寫生人像，想一想，自己入學時還是一個對繪畫一無所知的學生，近3年的大學生活就好像隻學了植物寫生和建築手繪。 　　而手繪稿裡最多的還是那些大幅的建築施工圖，橫平豎直的建築線條，平整的建築平麵以及周密細致的尺寸、材質標注，雖然大多數隻是生硬的模仿和照搬，但是當要認真回顧大學生活時，它們卻是耗費精力和時間最多的，也是最具成就感的一項事物。 　　可惜，建築設計的就業市場是如此的冰冷，一個專科學生連當CAD作圖助理的資格都需要爭搶。 　　李是想到這裡，心頭突然湧起一陣疼痛。 　　手中的直尺落在地麵上彈跳。 　　一下，兩下，三下。 　　熟悉的節奏在心頭鼓脹，是某種旋律，可是聽不到聲音。找書苑www.ｚhａoshuｙuan．coｍ 　　心臟也隨著旋律的急促與舒緩開始收縮和擴張，進入一種迫不得已的狀態。 　　“可是，到底是什麼？” 　　他隻來得及思考到這一句，一股錐心的疼痛已經襲來，從心臟開始蔓延，疼痛感隨著動脈裡的血液充盈肺部和五臟，然後向四肢擴散，細小的疼痛圓點密密麻麻，忽然充布全身，好像有一千根針遽然紮在皮膚上，全身的痛覺神經幾乎一時失效。 　　李是哀嚎一聲，摔倒在地上，身體蜷縮起來，全身痙攣一樣的顫栗。 　　第二陣疼痛從大腦發起，痛感自頭頂腦殼猝然落下，沿著脖頸和背部脊椎通往兩臂和下肢骨骼，與前一陣疼痛相比，它並不劇烈但是更加全麵，身體的四肢百骸都包括其中，疼痛是隱隱的陣痛，好像地鐵軌道在一陣一陣的壓過骨頭。 　　李是再次哀嚎出聲，隻感覺四肢發冷，眼珠翻白，直接痛暈了過去。 　　第三陣疼痛從手腳四肢向內回流，虎口、手肘、兩臂、肩部的肌肉，以及腳踝、小腿、大腿、腰腹、背部的肌肉，同時發冷尖硬，巨大的酸澀痛感直沖腦門，好像夯土機的機頭一遍又一遍的沖擊大腦皮層。 　　李是在昏迷中身體痙攣緊縮在一起，伴隨著巨大的疼痛，軀體不斷的僵硬、顫抖。 　　第四陣疼痛從肺、胃、肝、腎發起，那是一種全身心的燒灼感，夾雜著紛擾人心的煩躁和瀕臨死亡的恐懼，痛已經不完全是痛，而是一種惡，滿溢人心的滔天惡念，充盈可怖的恐懼震懾著他的心靈。 　　第五陣疼痛…… 　　李是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