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行收斂自己的思緒，李是跪坐在地上，緩緩睜開眼睛。 　　“如果真的是世界末日，那麼自己做什麼還有必要嗎？似乎已經無關緊要了。” 　　眼角餘光中，木星那驚人的局部弧麵如同近在眼前，好像隨時都可能把自己淹沒。 　　“可是難道就這樣坐在這裡等死？” 　　李是環顧四周，商超前麵是一個小型的停車場，三排自行車和電動車整齊的排好，眼前是一條寬闊的人行道，供行人進出。 　　目光看向遠處，是一條四車道的柏油馬路，路中央遠近停著幾輛小型轎車，此時都已熄火，聽不見發動機的聲音。 　　馬路兩側是低矮的綠化花壇，酢漿草青綠色的葉片滿滿的鋪散開，隻有路燈和交通指示牌矗立在其中。 　　繼續向遠處觀望，左側有一所城市公園，馬路邊的人行通道上擺放著傾斜的塑料展牌，分隔開整齊的擺成一排，一直到達公園的入口。牌子上有排版好的文字和圖片，似乎是用於交通安全宣傳。 　　轉頭看向右側，是一個十字路口，紅綠燈已不再發光，路麵上有兩輛相撞的汽車，在路口的正中央。 　　與公園相連著的是三棟高聳的灰色寫字樓，屹立在馬路的一側。更遠處，過了十字路口，路麵兩側都是林立的高大建築群，樓體上麵碩大的玻璃墻麵，反射著天空中偉大的星體，遠遠的看去，木星上那深色的眼球瞪視著城市的街道，如同夢幻一般。 　　“咚”“咚”“咚”地麵上的石子振動。 　　李是站立起來，緊張的注視著十字路口，他能夠聽到聲音來自那裡。 　　一隻黃紅色的雌羚羊從寫字樓後麵跳了出來，腳步輕捷，四隻蹄子在光滑的柏油路麵上彈跳，在商業大樓幽深的背景下，其纖細優美的體態伴著每一次起落，緩慢而優雅，好像旋轉的芭蕾舞演員。 　　又有一隻雄羚羊跳出來，頭頂著尖細的羚羊角，步伐矯健，踢踏著堅硬的路麵，向前飛馳。隻是它的步態看起來更加慌張，眼看就要撞到路中央的汽車，它停止跳躍，曲下前肢匍匐，前膝跪在地麵上滑動，羊角向前傾抵，像在發起一次殊死搏擊。 　　“咚咚”“咚咚”地麵震動的聲音更加強烈。 　　雄羚羊的長角戳在汽車的尾燈上，滑向一側被慣性折斷一隻，另一隻戳透了鐵皮，被卡在了車屁股上。它屈膝在地上，擺動著後肢，掙紮著想要站起來。 　　第三個身影從寫字樓後閃現出來，淺黃色的皮毛，棕色的圓形斑點，身形矯捷如同閃電，是獵豹。它前肢懸空後肢迅猛用力，高高躍起，撲倒在雄羚羊身上，仰頭低呼一聲，一口咬在喉管上，然後左右用力撕扯，貪婪的吸吮著甜美的血液。 　　“咚咚”“咚咚”“咚咚”地麵的振動密集而強烈。 　　第四隻第五隻第六隻，瘦得像皮包骨頭一樣的三隻鬣狗沖向瀕死的羚羊，它們餓的已經顧不上獵豹的威脅，拚命的去撕扯羚羊綿軟的肚腹和肥美的後肢。 　　羚羊、羚羊、羚羊，新的羚羊，幾十隻羚羊從路口沖出來，它們整齊劃一的在柏油路麵上滑動，百十隻蹄子摩擦著地麵，發出“吱吱吱”的響聲，像是某種古怪的樂器。 　　它們一起急停在十字路口中央，短暫的停頓，耳朵抖動，然後齊齊轉過頭來，看向李是。 　　更多的動物沖出來，斑馬、野牛、角馬、疣豬、獅子，成百上千隻的野生動物向外洶湧，知名的不知名的，好像潮水一樣撲擊在十字路口之上。 　　正在進食的獵豹和鬣狗被瞬間淹沒，黃色的皮毛混著血液在空中飛濺。兩輛相撞的汽車被獸群洶湧覆蓋，遠遠能夠聽到“砰砰”的撞擊聲音。接著是更多的野獸，更多的嘶鳴，動物們無窮無盡得向外奔騰，如同泄洪的激流。 　　然而它們好像突然得到了某種號召，隨著羚羊一起短促的截停，後麵的推擠著前麵的向外擁擠，巨大的獸群像是一塊黏糖，在十字路口堆擁成一團球形的肉塊。 　　一隻雄獅撞擊在紅綠燈桿上，塑料燈殼向下掉落。更多的動物收勢不住沖撞過來，斑馬黑白相間的身軀沾滿了灰塵，偏轉著頭顱不甘的嘯鳴，一頭撞擊在鐵桿上，頭頂上有血液飛濺；疣豬眼色深紅，帶著瘋狂的氣勢向著紅綠燈發起沖鋒；龐大的野牛如同一臺戰車在瀝青路上飆馳，忽然停頓在路燈前麵，傾斜的四肢訴說著它曾經奔馳的速度。 　　城市裡黑色的柏油路，白色的斑馬線，原本規規整整，一切井井有序的通行街道，轉眼間被野獸覆蓋，安靜的末日世界裡突然有了新的聲音，它是野獸翻滾的嘶鳴，和奔騰中地麵的震動，就像死亡金屬樂隊的演出現場。 　　終於，羚羊群再次向前跳躍，隻是方向向著李是這邊而來。 　　龐大的獸群內驟然響起一陣嚎鳴，尚有一息的野生動物顫抖著站立起來，從新找到了方向，它們沒有遲疑，再度洶湧起來。 　　羚羊群在平整的路麵上馳騁，齊整而優雅，就像一支久經磨合的音樂舞蹈團。 　　野獸群在其身後，蜂擁肆虐，發出刺耳的尖嚎，百萬隻蹄腳在柏油路麵上錯亂行進，揚起四米多高的毛皮和鮮血。馬路上稀疏的汽車、路燈、交通標牌以及花壇中的綠化花草，頃刻間被洶湧的黃棕色肉團掀飛，然後盡數淹沒。 　　隻是李是不能再看下去了，他已看到人行道上，鬣狗們看過來的黃褐色瞳孔，以及嘴邊的流涎，像水一樣在滑落。 　　李是匆忙跑回商場的大門，撥開塑料門簾，閃身進入。 　　回過頭想要關上玻璃門，可是低下頭一看，兩邊的門扇都已用鎖鏈鎖死了。 　　“可是怎麼辦？鬣狗進來怎麼辦？” 　　“需要武器。” 　　李是沒有猶豫，跑到鮮肉區，從案臺上提起一把三角形的分肉刀，刀刃有兩指來寬。 　　可以用，但是刀身太短，而且刀尖不夠尖利。 　　繼續翻找，冷櫃對麵靠墻放著一個鐵櫃，打開，果然日常使用的刀具都有。 　　李是挑出一把牛肉刀，刀身狹長尖利，雖然隻有30多厘米長，但至少比剁骨刀管用。 　　左手分肉刀，右手牛肉刀，從鮮肉區櫃臺後麵小心翼翼的走出來，身子靠著墻壁一步一步的往商超裡麵走。 　　“上樓的路有兩條，一條在商超一樓的中央，是一臺可供上下的自動扶梯，還有一條就是衛生間旁邊的安全樓梯，自己剛來這邊時就看到過。” 　　李是雖然緊張，但是腦子卻出乎意料的清醒。 　　遠遠的有一條鬣狗在貨架之間逡巡，正在費解的嗅著薯片的包裝袋。 　　“哐啷”遠處鋁罐啤酒堆成的塔山被撞倒，啤酒噴氣的聲音在整個一樓震蕩。 　　鬣狗扭頭看向李是，棕色的瞳孔在黑暗的環境裡散發著詭異的亮光，消瘦的胸脯露出一條條的肋骨，隨著呼吸緩緩的鼓動。 　　“嗚”鬣狗發出一聲低沉的嚎叫。周圍立刻有一片“嗚”聲回應。 　　李是粗聽了聽，至少十來隻的樣子。 　　“看來不能走自動扶梯，隻能去安全樓梯了。” 　　李是緊了緊手中的切肉刀，警惕的看著貨架盡頭的鬣狗，一邊緩緩的向著右側移動。 　　不能將後背麵向食肉動物，由於近幾年的新聞，幾乎已經成為常識。 　　鬣狗低著頭緩緩的喘著氣，似乎也不準備立刻沖上來。 　　“也許它們隻是餓了，不是非要吃我不可。” 　　李是想到這裡，拿起貨架上的火腿腸，用刀劃開包裝，然後費力丟在貨架之間的通道上。 　　手臂粗細的火腿長度很短，形似圓球，在地麵上滾動，一直滾到距鬣狗四五米的位置。 　　那隻鬣狗一開始充滿警惕，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ｍ 往後麵退了兩步，然後嗅到了香味，趨步向前，低頭嘗試咬了一口，嘴中發出低沉的“嗚嗚”聲，再次下嘴時就利索了許多。 　　李是顧不得響動，將貨架上的火腿腸不管長短粗細，通通推到地麵上，用尖細的牛肉刀在包裝袋上胡亂一劃，然後扭身向著商超的最深處跑去。 　　跑到最裡麵，最後一層貨架上擺的都是五金電料和一些廚房用具。 　　“可惜沒有自己能用上的。不過可以考慮做一把長一點的武器，比如長矛？無需多想，和野生動物戰鬥，長一寸有長一寸的好處，切肉刀作戰，最大的可能是一換一，更大的可能是一個也換不了。” 　　把分肉刀放在貨架上，李是拿起一把不銹鋼拖把，丟掉拖把頭，繼續沿著通道向衛生間的方向跑。 　　“撲騰”遠遠的能夠聽到活魚在地麵上蹦跳的聲音。鬣狗被水產區和鮮肉區的新鮮食物吸引過去了。 　　李是加緊兩步跑過橫擺的貨架，經過一片空曠的區域，遠遠的可以看到大門外洶湧獸群的影子，從東側向著西側奔流，目光抬高，兩條巨型的圓弧在玻璃墻麵上依舊閃亮。 　　好在沒有鬣狗繼續進來，李是跑進衛生間所在的走廊，靠在墻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從初來時的毫無聲息，到如今到處都是食肉動物，世界好像在開一個玩笑。 　　“對，一定是一個玩笑，地球馬上就要毀滅了，開一個玩笑又如何？” 　　“可是到底是誰在跟我開這個玩笑呢？” 　　啪嗒 　　啪嗒 　　洗手室裡水珠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