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日光下的恐怖--金花道人(1 / 1)

那是一個盛夏有著月光的夜晚,屋外吹起了清涼的微風。皎潔如水的月華中,爺爺奶奶和我,二娃,妹妹(二爸的女兒),躺在院壩裡用高板凳、籃盆(竹子編的大型圓形曬席)、臨時搭起的床上,搖著篾扇納涼,聽著院壩外草叢裡蛐蛐聲。爺爺一時興起,給我們講了個“金花道人”的故事。我們聽後直呼神奇,人們都知道什麼妖魔鬼怪在陽光麵前,都無處現形。居然還有能在正午還能出來的臟東西,首先先聲明金花道人不是愛玩炸金花的道人哈(??????)?。據說這東西是唱川戲的大花臉死後變成的邪祟,總是在中午陽光最盛的一兩點出現。出現的地點也多是苞穀(玉米)地、向陽花(葵花籽)地、斑竹林壩這些被植被籠罩的陰森地方。   話說回我爺爺,他沒做村會計之前,年輕時候是賣牛的,也就是小牛販子,在我們那邊,通常情況下自家裡成年的耕牛是不會賣的,每當家裡母牛到發情期時,就會找村裡專門的配種匠牽角(公)牛到家裡配種,產下的牛犢子後養到半年,就可以找牛販子進行出售,農村那時家家戶戶都這樣,也算是一筆多出來的收入。我爺爺那時就是做這種生意,東村低價收,西村高價賣,賺取中間的差價。所以常年奔走於鄉林野道上,穿梭在各大場鎮中。他記得有一年的夏天,由於頭一天他在老林鎮做完一單生意,想著好久沒回家看奶奶和孩子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往家趕。老林鎮離我們窯溝村也有三四十裡地,那時沒有公路,都是翻山越嶺的走山路。要先翻過幾個山頭經過明德鄉,再爬山路到達山頂的乾洞村,然後從曾家灣下窯溝村,要整整一天的路程。中午在明德鄉集市上吃了午飯,便馬不停蹄的繼續趕路,三伏天的中午,路上人影子都沒一個。我爺爺一個人走得是口乾舌燥,渾身是汗,就想找個陰涼的地方歇歇腳,當他走到明德鄉石獅村5隊田壩嘴時,他看到前麵有一大片柏樹林。那個地方我爺爺是知道的,是有名的古柏樹林,裡麵涼快的緊。於是便加快了步伐走進了林中,隻見林中幾座高大的古墳林立,林中有著巨大的麻柳樹、青杠樹,最多的是不知長了多少年的柏樹,古柏樹樹身極其粗大,胸徑大多在一米以上,其中最大的一棵需要四人合圍才能環抱。每株古樹的根須都裸露在泥土外麵,斑黃的軀乾自下而上大約有20米,樹皮大部分剝落了,樹根部的樹身上長滿了綠綠的厚厚的苔蘚植物,醒目的呈現了歲月更迭留下的滄桑。在時間長河的洗禮下,古柏樹顯得莊嚴肅穆,讓人頓生敬畏。爺爺找了一塊石頭,就坐上去歇腳。心想著這地好涼快,歇個二十分鐘再走吧。爺爺那時正值壯年,出門在外走南闖北,膽子自然是不小的。又加上是大白天,成功的就把旁邊的幾座古墳給忽略了。   時間大概是正午一點的時候,古樹上的雞拉子(蟬)“雞喲絲,雞喲絲”的叫個不停,忽然!林子外的苞穀地裡發出一陣刺眼的光,顫抖亂閃,射得我爺爺差點睜不開眼。什麼東西?大白天的這麼亮?我爺爺用手擋了擋射入眼前的光,瞇著縫眼仔細看過去。隻見不遠處的苞穀地裡,在厚厚的苞穀葉綠蔭下,靜靜的站著一個人形怪物。它臉上頂著一張臉白黑煙圈的臉譜,穿著一身黃色大戲袍,戲袍上雕龍畫鳳,點綴著些不知道什麼發光的東西一閃一閃的。腦袋如吊死狀斜斜的耷拉著,臉譜上的死魚眼,直勾勾的盯著我爺爺。這樣的情景,我雖然未曾親身經歷,但爺爺講出來時,我一經想象還是心底直發寒,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爺爺說他當時感覺也好不到哪裡去,和那東西對視的一剎那,心裡不由得一驚,哪裡還能感覺到熱,冷汗直直的往外冒,爺爺還打趣說,還別說那降溫的效果是真的好啊,簡直是立竿見影。不過我爺爺怕是怕,但是不慌,反應過來後他也大概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了,看著那非主流的打扮和正午出現的時間,八成是遇到傳說中的金花道人了。   隻見爺爺啐了一口濃痰,從石頭上站起來,雙手叉腰,深呼一口氣後就開始罵娘了,反正罵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反正是一直罵,一直罵,我爺爺說也不知道罵了多久,反正感覺把那東西祖宗十八代都全部問候了好幾遍後,那東西才慢慢的退入苞穀叢中,消失不見了。見那東西不見了,爺爺也不敢再停留,匆匆忙忙的繼續趕路,離開了古柏樹林,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時不時的朝後看,看那東西有沒有追上來,當爺爺爬了約麼一個小時後到達了山肩處,他知道上麵再穿過一個斑竹林壩就能到達山頂的乾洞村,這才放鬆下來。但是當他走到那斑竹林裡時,居然又看到了那東西!他就靜靜的站在前麵的竹林裡一動不動,恐怖的大花臉上,死魚眼再次盯上了爺爺。身上那鮮艷刺目的裝扮在翠綠斑駁的竹林裡,猶如黑白相間的水墨畫中強行加入了一抹不協調的彩色,紮眼而詭異!就這樣,爺爺和這鬼東西相互對峙著,誰也沒有動,爺爺說,關鍵是當時他也不敢動啊,心裡一直在盤算著脫身的辦法。正當爺爺無計可施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陣叮呤當啷的聲音,一聲聲騾子的喘氣聲伴隨著蹄聲由遠及近。爺爺轉身一看,不由的大喜,遇到騾子貨隊了。隻見三四個人,趕著幾匹馬騾走了過來,川東地區,由於山路崎嶇不平,運輸很不方麵,不知何時就誕生了騾子運貨隊,在這科普一下:騾子是馬和驢雜交下的產物,公馬配母驢產下的是驢騾,而公驢配母馬是馬騾。而我們那多用馬騾。因為馬騾除了耐寒性差了一點,但相比驢騾它更加抗熱,好飼養又耐勞,適應性更強。   扯遠了,爺爺知道自己這下算是得救了,金花道人一般隻專找落單的人下手,人一多的話就會跑掉,果不其然再回頭看看,哪還有那金花道人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我爺爺也沒多說,拿出他那時最愛抽的蜀水牌香煙自來熟的上去和騾夫們打成一片。原來是他們是去六合鄉送貨的,便同路跟隨著騾隊一起上路了。爺爺跟隨著騾隊走到了乾洞村的乾佛洞(桃源洞)時就分路告別了,但想起那金花道人,不知道還會不會一直纏上自己,心裡還是沒有底,於是當天晚上就住在了乾洞村曾家灣的老丈人家,祖祖請了村裡的王麻子為爺爺做了場法,得到了一張護身黃符後,才心安下來,第二天才回到了窯溝村。爺爺說後麵,他一直帶著王麻子給的護身符,走村竄鄉的再也沒遇到過怪事,再後來村裡麵選乾部,由於爺爺常年做生意練就了一手熟練的算盤算術之術。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算盤珠子打的是劈裡啪啦作響,算的是又快又準,就當選了窯溝村的村會計,後麵就沒有再出去做販牛的生意了,那符後麵早就不知道放到哪兒去了。   我們四川人骨子裡好像天生就有一股子霸氣和匪氣,就像四川民歌《太陽出來喜洋洋》唱的:“不怕虎豹啷啷扯狂扯!和豺狼歐啷羅!”這歌詞把川巴蠻子的風骨展露無疑。爺爺在麵對金花道人時,那股子悍勁,那無所畏懼的精神,值得我們這些後世瞻仰和學習。從小父母就外出打工掙錢,我們的整個童年都跟著爺爺奶奶。其實在我記事起爺爺就已經是村會計了。印象中爺爺一直愛穿黑色中山裝,胸前的合包上插著支鋼筆,腋下夾著個黑色公文包,一身正氣,甚至還有那麼一股子點小小的官威。不知多少個晚上,在那老式的20瓦的燈泡下,爺爺帶著眼鏡,時而打著算盤,時而做下筆記,復算著一頁頁賬目,仿佛永遠算不完,昏黃的燈光把爺爺的影子在墻上拉的很長很長…而我和我弟也在劈裡啪啦的算盤珠聲下,慢慢的,甜甜的,沉沉的睡去…   現在,我的爺爺奶奶已經八十多了,也已是四世同堂,當上了祖祖。我們家也早就搬出了窯溝村,住在了營山縣城裡。晚年的奶奶說要給咱們後代子孫祈福,信上了佛教,整天吃著齋念著佛。而爺爺也早已退休,每天打打麻將轉轉公園,偶爾和下象棋的老頭爭幾句嘴。忙碌了一輩子的他們,終於停了下來,按著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享受著天倫之樂,安度著夕陽紅中最美好的晚年。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