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當我和二娃哭喊出“陶華瓊死了後”,我爺爺那表情。陰暗的灶屋中,我爺爺手拿著黃荊條,穿著個四腳褲,居然驚的跳了起來!而正在挑麵的奶奶,手也抖了一下,也停止了動作,兩人紛紛轉頭看著我們,當時他們臉上的表情所謂極其復雜。可想而知當時他們是有多震驚。爺爺扔掉條子,過來抱住正在哭泣的兩兄弟,一下也沒有了怒氣。一個勁的問著我們下午到底發生什麼事。奶奶挑好麵後,我們在油燈下圍著吃著麵條。待我平復了一下情緒後,便一五一十的把今天發生的事詳細給爺爺奶奶講了出來。而奶奶聽著我們的講述,時而驚訝,時而凝重,時而慶幸,放下碗筷,心有餘悸的往堂屋神龕裡走,奶奶是去拜神了,感謝神靈庇佑。我知道奶奶的想法,如果我倆兄弟在今天下午,哪怕有一個出了意外,她都沒辦法和我爸媽交待。而爺爺在旁邊也是一個勁的抽著煙也沒說話,而這時門外養的那條叫花熊的狗,朝著房子後麵叫了起來。應該是房後田埂上有人過路。我爺爺叼著煙出了灶屋門到後麵看情況,由於灶屋與那田埂隻有一瓦之隔,所以能清楚的聽到外麵的對話。 “是李醫生啊!陶家屋裡出事了對吧?陶家那孫女子真的死了嗎?”爺爺急切的問道。 “哦!是吳幺叔啊,哎呦!莫說了太慘了,我到的時候,那女娃就已經落氣了,後腦勺骨頭被砸的稀爛,摸上去隻有剩一層頭皮,裡麵軟耙的,怎麼活得了啊!造孽……!!唉…” “最後哪們搞起的,陶老三那得有多傷心啊。” “可不是嗎,陶叔把那個張波兒打了頓,控製起來了,也打電話報了警,這時在等張氏祠張家的來人呢,陶幺嬸子哭得都暈過去了,說對不起她兒子媳婦兒,聽說你家浪娃和吳二那時都在現場嘎,真是好險啦” “就是!那個張波兒就是他媽個天棒槌!明知道下麵有人,還推石頭,這下犯了人命,他這是故意殺人啊” “誰說不是,唉…不說了,家裡婆娘等我吃夜飯,我先回了哈,吳幺叔” “好好,路上慢點哈” 爺爺回來後,看著仍然心有餘悸的我和二娃,嘆了一聲說道:“事以至此,就不要多想了,你們今天都沒事,是我們吳家的福,一起去神龕上作個揖吧,晚上早點睡。聽說陶家已經報了警,明天可能會讓你們兩弟兄去陶家做筆錄的。”當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直睡不著,今天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我隻要一閉眼,腦中就出現陶華瓊的死狀,而旁邊的二娃也是一樣,一直在我旁邊翻著身。“哥哥,我怕!”突然二娃的聲音從我旁邊傳來。我心想我也怕呀,“要不我們去奶奶床上擠著睡吧,”“行!”。那天晚上我和二娃擠到了奶奶床的最裡麵,才慢慢睡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陶表公就來到我們家,見他紅腫著雙眼,和我爺爺說到:“吳老幺,我家裡出啥子事,你們肯定也曉得了,鄉上派出所來人了,麻煩你兩個孫子上去我家作一下筆錄。”爺爺也沒多說,帶著我倆跟著去了陶家,陶家我很熟的,但這一次去卻是不一樣的心情,悲傷,沉重,甚至還有一些枉然。我和二娃路上都沒有說話,因為我們一時已無法麵對這樣的結果,從小到大的玩夥,前一秒還好好,下麵秒就以那種慘烈的方式死在你的麵前,我想這事放到誰身上,都接受不了。到了陶家院壩前的李子樹下,栓在樹下的大黑狗仿佛也知家裡出了什麼事一樣,沒有了往日的活潑,對著我倆搖了搖尾巴就爬下了。院壩裡有著不少人,有警察,有鄰居,還看到有一對中年夫妻一直哭著對陶華瓊奶奶說著什麼,時而下跪,時而把身旁的一臉緊張和憔悴的張波兒打幾下,不用想就知道是張家的人還在一直請罪求原諒。不久一個穿著警服的嬢嬢把我叫到一邊坐下,做起了筆錄,而二娃也被另外一個警察帶到了另一邊。那是我有生以來唯一的一次作筆錄,也是第一次麵對警察,內心還是有點慌的,便如竹筒倒豆子般的從我們打遊戲出門開始講起,講到看到嫁人的行嫁隊時,居然還學了句“尼兒納!”,那時心情不好,自然無視了孃孃那極其無語的表情,一個勁兒的自顧自的講著。大約半個多小時吧,我總算把事情給講完了,或許是因為我講的太多,也講的太雜。見那警察孃孃還在本子上奮力的的作著筆錄,汗都出來了,她不開口,我也不敢離去,便眼巴巴的望著她。不久她收筆後說了句:“好了!你去玩吧!”,我才如釋大赦一樣,逃也似的跑開了。我二娃匯合後,我們見爺爺和陶表公還有左鄰右舍一起,在和張家的人商討著什麼,我們便也沒多大興趣。 我對二娃說,怎麼沒看到陶賤狗和陳奇?我們去進屋看看吧,剛進他們堂屋,就看到已擺在堂屋正中陶華瓊的屍體,臉已被黃紙蓋住了。黃紙下露出的血漬已經乾涸,我們慢慢的走進停放她的席子,心裡五味雜陳,她還是那件白色碎花連衣裙,昔日的玩伴就那樣安靜的躺在哪裡,一陣強烈的悲傷湧上心頭,眼淚不停的在眼框打著轉。我叫了一聲“瓊姐!”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便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我一哭,二娃也跟著哭。陶賤狗和陳奇聽到我們的哭聲後從側屋裡走了出來。“浪哥,我姐死的好慘啊,腦殼都砸爛了!她好造孽呀!”。嗚嗚嗚…”陶賤狗邊哭邊向我傾訴著,而陳奇也在旁邊抹著眼淚。這這樣我們四個小孩在堂屋中圍著陶華瓊的屍身,哭成了一團。 當天中年,幫忙的人還有警察都在陶家吃了午飯,由於比較匆忙,也都是從街上買的一些熟食,我依然記得我第一次見到豆腐皮這種東西,就是在那天的中午,但當時確也毫無興趣與食欲。午飯後,警察讓我們帶著他們去事發現場還要進一步的勘察,我都沒想到,這麼快就再次走在了那條瓊姐開辟的山道上,而更沒想到這次帶著這一大群人卻是去查她的死因,短短的一天,讓我深知什麼是物是人非,事事無常。心裡不由得一陣嘆息。犯了事的張波兒也如喪家之犬的被警察帶著再次回到了這裡,從今天我到陶家來,就沒見他說一句話,身子也一直在抖。在竹林時,警察就開始了探查,張波兒指認了停在一根竹子下的那塊三角形墳頭石,警察還在上麵發現了陶華瓊的人體毛發。後來警察又讓我們幾個小孩現場還原了一下當時的情況後,就讓我們先離開,而他們還要帶著張波兒去坡上的小墳坡指認現場。瓊姐的奶奶在那竹林裡燒了火紙,放了鞭炮後又差點哭暈過去了。在離開的時候,我最後一次回望了望那處石階,環顧了這片竹林,人頭石?嗬嗬!我苦笑了一聲,這輩子我是再也不會來這個地方了……… 第三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