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杖責致死(1 / 1)

照影曲 林遇澤 4087 字 2024-03-17

繆希雍乃一代醫學大家。其著作《神農本草經疏》中,曾記載:乳屬陰,其性涼而滋潤,血虛有熱,燥渴枯涸者宜之。補心血,充液,化氣,生肌,安神,益智,長筋骨,利機關,壯胃養脾,聰耳明目。據聞太皇太後近些年便係以人乳保養鳳體,至死瞧來不過年僅五十。   我念及它處,開口問道:“不知繆禦醫今在何處?”看似不經意。   慧貴嬪言簡意賅,頷首回答道:“自從妾妃受陛下冷落,前朝妾妃父親亦受牽連。為著陛下不悅,竇氏一族如今可謂人才凋零,並無多少於前朝為官。”言畢,取了帕子揩了揩兩滴晶瑩剔透的眼淚,繼續道:“妾妃如今既未能如嫿妃娘娘那般家族鼎盛,權勢顯赫,亦不曾如懿貴姬那般出身高貴。何況,文淑的死,更是叫妾妃肝腸寸斷,悲不自禁。何況,前朝之事妾妃一無所知,縱連父親辭官還鄉一事,亦拖延至今時今日方收到來信。隻怕此信箋落入妾妃手中之前,早為陛下所目睹。”嘴角緊緊抿了抿,雙手揪緊了手帕,神情很是不甘。   “若論及前朝一事,嫿妃父兄固然在前朝把持兵權,到底殷氏一族在禦殿、前朝之間,素無往來,故而陛下如此重用殷氏一族。想來姐姐當日若言行略微嚴謹一些,隻怕絕非淪落得如斯境地。想得來日,隻怕陛下會愈加重用竇氏一族人才,亦未可知。”   頓了頓,似是從未有人對她說過這話,慧貴嬪愣了神,半刻方抹著眼淚,“如此說來,便係妾妃一時心直口快,這才使得竇氏一族被牽連滿門,連累了父親,更使得文淑自幼命苦。”言及此處,哭聲越來越大,甚是不能自禁,取帕覆麵,依舊可見兩行淚珠兒不斷地往下掉,晶瑩如雪,圓潤如珠。   我忙下座,取下自己的手帕,親自為她拭淚,愧疚道:“姐姐,這可都是妹妹的過失了。本打算安慰姐姐,不料勾起姐姐如此情懷。”   “此事與婉妃娘娘無關。”慧貴嬪傷心欲絕,搖了搖頭,啜泣著說道:“此事皆乃妾妃當年思慮不周,故而得此下場。此番若無娘娘提點,隻怕妾妃會始終被埋在鼓裡,不知自己係如何失寵的。原本妾妃隻一味以為陛下忌憚我竇氏一族權勢過大,熟料今日竟是如此情狀,妾妃實在不甘心,著實悔恨得很。”   “姐姐如今既然已經明白,亦為時未晚。”我含笑如初,安慰的語氣甚是平和。   慧貴嬪搖了搖頭,眼中淚光點點,“若當真為時未晚,也該在文淑仙逝之前。如今,皆是我連累了她,連累了我的女兒——我的親骨肉。”   尚未言畢,慧貴嬪已然嚎啕大哭起來,甚為失態。   “姐姐慈母之心,令妹妹自愧弗如。然則逝者已逝,咱們活著的人到底還是要好好地過日子才是,免得叫九泉之下的逝者死不瞑目。想來公主地下有知,隻怕也會期盼著姐姐能夠活得自在一些。如此,方是她身為兒女的孝心。”我諄諄安慰道。   “謝娘娘開解。”慢慢地,止住了哭泣之聲,慧貴嬪雙眼通紅,隻一味地低頭抹眼淚。   我繼續道,意欲拆開話題,免得慧貴嬪愈加傷感,故而道:“妹妹瞧依修媛到底是個誠心十足的人。若非如此,隻怕太皇太後身邊亦容不下她。”   慧貴嬪聞得此言,轉眼便換了神色,冷冷一笑道:“她自然是個誠心十足的人。若非如此,太皇太後如何會被她蒙蔽至今?若非她姿色平庸,不過一介傳授陛下房事技巧的司帳,隻怕她絕無侍奉陛下的機會。固然侍奉了,到底恩寵不及她人。何況,當日司儀、司門、司寢、司帳四內禦中,唯有她存活至今,顯見手段高明,善於明哲保身。”眼中所蓄淚光堪比利刃,寒光一閃,隨即將人四分五裂。   我再一次聽聞‘明哲保身’四字,卻有不一樣的滋味,仿佛一碟子陳醋加了鮮紅的辣椒粉,甚是酸辣不可言喻,不是滋味。   “如此說來,依修媛的手段著實高明。自古禦殿內的嬪禦若非晉封,便係貶謫。縱然侯賢妃,亦免不了冷落。難為了她安居貴姬之位這般久,想來便係行為處事明哲保身之故。”我點點,若有所思道。   “侯賢妃當日尚為侯昭媛之時,正係無意中擅自闖入紿縝閣,鬧出了大動靜,這才招致陛下冷落。”慧貴嬪點點頭,緩緩收了啜泣之容。   隨著夜幕的降臨,如同漆黑的徽墨之色一點點洇透了宣紙一般,芝蘭殿內被一大片黑暗所籠罩,降下天魔亂舞的跡象。玉華宮人捏準了時辰,依著規矩入內逐一點燃裡頭燭臺上的描金蜜燭。在紅艷黃金的燭光照耀下,慧貴嬪的麵容恢復了幾分溫暖的血色。   再次聞得‘紿縝閣’,我眼皮一跳,不動聲色地問道,語氣恍若無意,好奇問道:“不知當日是個什麼境況,竟連恩寵如侯賢妃之流亦深受牽連?”   慧貴嬪仿佛並未看出我的心思,防無防備地解釋道:“侯賢妃彼時有一隻毛發呈微青色的獅子貓,全身上下隻有眉毛潔白如雪,故而得名‘霜眉’,可謂‘目逐之即逃匿,呼其名則疾至,為舞蹈狀’過分善解人意,時刻跟隨在側,頗受侯賢妃喜愛。一人一貓仿若母子。彼時,侯賢妃正好湊巧途徑紿縝閣,霜眉自她懷中跳起,鉆入閣中。正係為了尋找霜眉,侯賢妃方擅自闖入。”   我點點頭,另一疑惑浮上心頭,“那敢問霜眉現下何在?”   慧貴嬪當即答道:“自闖入紿縝閣後,陛下震怒之下,當即命人將其溺死,挫骨揚灰。連帶著侯賢妃亦受了處分,至今恛恛不安,連‘紿縝閣’三字亦不敢提。”   “隻怕如今侯賢妃春風得意,或許會失了分寸亦未可知。”我嘴角揚起輕蔑的笑意,“太子入主東宮,隻怕會連著侯氏一族亦聲名鵲起。”   “侯賢妃的福分絕非常人所能有。”隨著話題的偏遠,慧貴嬪麵容之上的哀愁離絮淡化不少,喟然一嘆,點點頭,“當日,自侯昭媛被幽禁鉤弋殿。若非為著舊情,隻怕她尚不得出鉤弋殿的大門。再因孕而晉為真貴嬪,誕下皇次子之後晉為真妃,最後位至賢妃。”長長嘆一口氣,“侯賢妃如今固然有著廣孝法師的諫言,母以子貴,位高權重,到底幾經波折,方有今日顯赫。”   “當日的侯昭媛乃禦殿第一寵妃,無人不羨,無人不妒。”自大大敞開的窗外望去,眼見黃昏之時的金芒之色落入眼中,盡顯歲月悠長之姿,我隻覺歲月留在侯賢妃身上的痕跡深刻深邃。然則,另一疑竇湧上我的心頭:不知紿縝閣於皇帝而言,究竟如何?竟連恩寵如斯的侯昭媛亦遭受嚴懲?   “不知姐姐可知曉紿縝閣一事?究竟此事如何,竟連恩寵深厚的侯昭媛亦遭殃?”我緩緩問道,仔細盯著慧貴嬪的臉色。   聞言,慧貴嬪微微色變,低頭思量半刻,方抬頭,猶猶豫豫道:“當日,紿縝閣原本係湘貴妃為內禦之時的當差之地,內有無數聲絲管竹、禮教樂器。而後,正係在紿縝閣內,先帝偶遇正演奏演奏的湘貴妃,一時驚為天人,故而冊封為嬪禦,百般寵愛。為著湘貴妃天賦異稟,精於各種樂器演奏,故而尚未晉為一宮主位之時,便被安排住在紿縝閣,終日與樂器為伴,聲歌為伍。待到後來,晉為一宮主位,方入主太初宮玉宸殿——便係如今的玉泉霽雪殿。而後為著晉封貴妃之喜,先帝下令修建了紫泉宮——便係如今的合璧宮。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為著帝太後對湘貴妃不滿,陛下亦下令禦殿所有嬪禦皆不得入紿縝閣。”   “如此說來,當日侯賢妃算是冒犯了帝太後的大忌,故而遭受陛下如此苛責?”我轉念一想,隨即搖搖頭,改口道:“然則依照姐姐所言,據那日的情狀看來,陛下似乎並非為著帝太後之故方勃然大怒。”   “據聞——”慧貴嬪抿了抿嘴,躊躇了半晌方為難道:“當日陛下與湘貴妃有過數麵之緣,對其甚是愛戴,故而為著帝太後的名頭,下令封存紿縝閣,不允任何一人入內。”   “陛下與湘貴妃當真情節悠長。”我感嘆一句,隨即道:“若非如此,隻怕侯賢妃亦不得這一遭兒。”   “是啊。侯賢妃當日可是受了陛下嚴苛的譴責,據聞事後甚是驚懼,繼而成病,直過了兩三個月才好。”慧貴嬪垂下眼瞼,茫然無神地盯著自己腳上穿著的吐綬藍錦緞繡花鞋尖上的一顆細碎米珠,固然微小,在燭光的照耀下,晶瑩如珠,仿佛雪色白練。   我忽而閃過一則念頭,心下不由得詫異起來:究竟為何慧貴嬪竟對宮闈秘史如此了若指掌。   思量著自己叨擾的時日過長了些,我起身離座,走下臺階,客氣道:“妹妹此番叨擾了許久,到底也該為著姐姐的玉體著想,來日再聚方是禮數。”   “娘娘過濾了。”慧貴嬪起身行禮,對走到她麵前的我說道:“妾妃想著娘娘多來幾次亦不能夠呢。”頓了頓,繼續道:“如今有娘娘這番開解,妾妃心下已然無懼,來日到底還需娘娘一力扶持,還望娘娘不吝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