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之餘,聞得皇後在旁問候,回過神來,連連致歉,“妾妃一時出了神,還請皇後娘娘見諒。” “無妨。妹妹連日來為惇怡長貴妃之死而奔波,今日既然疲乏了,倒不如先回宮歇息。待有了結果,本宮再告知妹妹。” “是。妾妃告退。”與在座的嫿貴妃、折淑妃、權德妃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我隨即出了徽音殿。 不多時,嫿貴妃三人亦出來了,與我一同且言且行。 折淑妃、權德妃先開口,語氣唏噓道:“依著皇後娘娘的意思,隻怕所有宮人,無論嫌疑多少,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皇後娘娘如此行事,倒真叫咱們看不出她素日的為人了。” 嫿貴妃沉吟片刻,語氣古怪而夾帶了幾分疑惑不解,“皇後娘娘今時今日的處事方式,我依稀瞧著頗有幾分當日魏庶人與瑛妃紫氏手段狠絕的意味。” 如此提點之後,折淑妃與權德妃亦紛紛點頭,贊同道:“貴妃所言不錯。當日魏庶人身居禦殿第一妃之位,行事果決而周到。瑛妃素日所為更是狠辣不留絲毫退路。皇後今時今日如此行事,隻怕來日會被人稱作心狠手辣。” “皇後原本並非如此人物。”我深深蹙眉,不覺開口道:“今日皇後麵容依舊如同往日那般柔美,偏偏行事作風卻起了大變化。隻怕此中另有隱情。”一縷疑惑的浮雲自心頭飄了上來。 “婉長貴妃何出此言?”她們三人一驚,紛紛轉頭看向我。 “當日,我曾一時誤會,致使皇後身入安和院,受盡屈辱。可自從她證得清白之身、行動解脫之後,並無一分責備之意。若換做係你們三人中的哪一位,隻怕絕無如此大度。可見皇後品行良善,實在高尚。如今,她無緣無故行處決之法,不待真相查清便對有些微嫌疑之人嚴刑逼供。如此行徑,當真叫人琢磨不出到底係她本意,抑或另有隱情。” 一番話,致使嫿貴妃三人陷入深思之中,不由得琢磨起致使皇後性情變化如此之大的緣由。 皇後素來無寵,隻得皇帝禮遇,數年來一貫如此。今日,若論及皇後因著惇怡長貴妃之死而心有僥幸與歡喜,我亦可理解一二。若為著惇怡長貴妃之死而惱火並遷怒眾人,隻怕叫人難以理解了。皇後素來與惇怡長貴妃不曾深交,此番縱使為著皇帝的旨意,到底略微走個過場即可,何須如此勞師動眾,攪得整個禦殿不得安寧?難不成,她這是在效仿當日墨麗儀丟失了田黃凍項鏈後琽貴嬪的做法?當日,因墨麗儀丟失了一條田黃凍項鏈,為著迎合皇帝的心意,琽貴嬪特地下令宮人遍查禦殿。待到翌日,連皇帝亦看不下去,略微嚴厲地叱責墨麗儀。如今,皇後此舉隻會叫禦殿宮人對惇怡長貴妃議論紛紛,愈加不滿,不復當日惇怡長貴妃在世之時的崇敬、愛戴之心。難不成,皇後意欲借此打消皇帝心頭對惇怡長貴妃的眷戀? 我心頭猛地一震,思緒醒轉過來:若果真如此,那皇後下一個要對付的便係我了。若果真如此,那鸞儀來日又當如何?她曾為皇後養女,隻怕皇後在撫養她的過程中對她多少有幾分舊情在。然則裊舞呢?皇後對她不曾過多垂憐,而她近些年來更是淫浸佛法之中,君王寵愛早已消弭殆盡。若我倒臺,隻怕裊舞定會深受牽連。 權德妃反復思量著,最終開口道:“說來說去,皇後如此行事皆憑著陛下對惇怡長貴妃的懷念之情。若咱們意欲解救那些無辜受罰的宮人,眼前出路隻一條:找出真兇。” 折淑妃聽聞,不由得垂下了頭,“德妃姐姐所言我如何不知。然則此事任憑永巷令與刑部合力追查這般久,終究一無所獲。僅憑咱們四個禦殿嬪禦,又能如何?”說著,無力而頹廢地吐出一口氣。 我仔細掂量一番,隨即開口道:“淑妃妹妹所言不假。然則咱們到底與惇怡長貴妃一同服侍陛下多年,終究知曉她的性情。依著她的性子,隻怕難與人結怨。何況,她仙逝之後,何人好處最多?若無一分好處,隻怕真兇絕不會輕易出手。” “婉長貴妃所言有理。”嫿貴妃對我點點頭,思忖一番後說道:“惇怡長貴妃自入宮以來,備受矚目,成為繼我之後第二個改封號的嬪禦。縱觀大楚歷代君王,僅我倆有此殊榮。然則,我這份恩典係父兄於前朝奮勇殺敵換來的。而她卻是憑著陛下的萬般寵愛一躍登天。我倆終究是雲泥之別。如此恩寵,隻怕當日的婉長貴妃亦不曾有過。”說著,瞧了瞧我。 我淡淡一笑,頷首贊同道:“貴妃姐姐所言甚是。不論其它,單看惇怡長貴妃的樣貌,如此恩寵亦般配得上了。何況,夕氏一族縱無實權,到底係名門貴胄,出身尊貴,非尋常嬪禦可比。依我看,唯獨瑯貴妃、蘭妃這般家世可與之相較一二。” “如此看來,出身尊貴、容貌傾城、恩寵深厚便係她遭人毒害的根源了。”折淑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 “放眼禦殿,隻怕有嫌疑的嬪禦、宮人滿目皆是。”權德妃沉下了眼,語氣失落而沮喪。 經過權德妃一番點撥,我心頭的疑竇憂慮當即明了起來,滿含欣慰道:“德妃姐姐暫且不用灰心。固然有嫌疑之人滿目皆是,到底有本領之人寥寥無幾。” “有本領之人?!”嫿貴妃三人登時一驚,揚起了眉毛,隨即翩然落下,滿目皆是了然的意味。 我點點頭,隨著腦中的思緒豁然大開,娓娓道:“真正陷害惇怡長貴妃之人,一來需得有足夠的聰明才智,確保自己的計策能夠順利實施;二來需得叫人查不出她下毒害人的手段,如此才能順利斷送惇怡長貴妃的性命;三來需得叫人查不出她的身份,唯有如此她方可免遭刑罰。唯有做到這三點,此番計劃方能功成圓滿。” “禦殿之內,有如此才智之人,隻怕寥寥無幾。論及當日的瑯貴妃、蘭妃、魏庶人、瑛妃,隻怕她們固然有如此能耐,可惜早已仙逝。如今,放眼禦殿上下,論及心思縝密而又詭計多端者,我實在想不出。”折淑妃深深蹙眉,挨個細想了一遍,最終無奈而放棄,搖了搖頭,一副無能為力的模樣。 嫿貴妃深思熟慮一番,盯著權德妃道:“德妃姐姐,論及資歷,當前位高權重而存活至今的,唯獨咱們兩個了。依你看來,當日與咱們一同入宮的嬪禦之中,除了瑯貴妃她們幾個,還有誰有如此才智、心機與手段?魏庶人與瑛妃已然被廢黜,我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何人有如此嫌疑了。”說著,嘆了一口氣,夾帶著無盡的憂思與遺憾。 權德妃細細思索一番後,到底無奈開口,“我亦料想不到。如此手段,計劃如此縝密,幾乎叫人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破綻,堪與當日步步為營的瑛妃相提並論。可是,如今她身處桐宮之中,如何能有此能耐興風作浪?隻怕此事亦有她人暗中驅動。想來此人才智與瑛妃不遑多讓。”麵色難堪起來,姣好的麵容蒙上了一層憂愁。 “當然,瑛妃如何手段咱們大家皆親眼目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今,若再想找出一個與她一般本事之人,隻怕難了。難怪皇後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我想起當日瑛妃的手段與陰謀,至今都會從睡夢中醒過來。”折淑妃後怕般不由得瑟縮了一下身子。 嫿貴妃溫柔覆蓋上折淑妃的柔荑,和聲安撫道:“你無需如此害怕。在禦殿之內待得久了,此類事宜隻會叫人見怪不怪。你不過係資歷尚淺,自然心驚膽戰些。” “多謝姐姐安慰。”折淑妃頷首感激道。 眼見著今日此番討論難以商討出一個結果來,我隻得與嫿貴妃三人冷眼旁觀,期望著皇後如此雷霆手段能拷問出個所以然來。如此,隻怕來日定可從中查出有關真兇的蛛絲馬跡。 隨著波及禦殿之內所有宮室的嚴刑拷問,無數宮人為了逃離刑罰的苛責,編造出無數荒謬的理由,將自己認識的嬪禦、宮人拖下水。例如昭貴姬,素來無寵,一朝被人栽贓誣陷謀害惇怡長貴妃,幾乎無法自辯。幸而我與嫿貴妃三人應著皇帝的旨意、在旁輔佐皇後,私底下暗暗提點扶持,這才避免一些冤情發生。 眼見著禦殿之內身染嫌疑之人愈加繁多,我與嫿貴妃唯恐牽動禦殿根基,更會引發朝野動蕩,隨即苦口婆心地勸告皇後,與之一同上諫道:“惇怡長貴妃身居禦殿之內,若因己身之死而牽連朝野、禦殿,隻怕會叫惇怡長貴妃在天之靈亦不得安寧。妾妃懇請陛下下令,將此事交由永巷令與刑部私下追查。待得來日追查出真兇之後,便可還惇怡長貴妃一個清白,亦可保全禦殿、前朝之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