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為著禦殿之內妃位懸虛,前朝大臣紛紛諫言意欲皇帝廣開選納嬪禦之門,重新操辦選秀大典,到底被皇帝一句話所阻攔:今時不同往日,內憂外患之下,一旦展開選秀便係勞民傷財之舉,不復百姓原本的虔誠之心,朕恐有失德之稱。如此這般,此事才為眾大臣所罷休。 觀測皇帝近些年來的行跡,固然喜好新人,到底不曾加以晉封,似是頗為滿意禦殿之內如此格局。也對,今時不同往日,皇帝無需借助冊立高位嬪禦處決前朝朝政大事。何況,一旦晉封高位嬪禦,她們借機生事,隻怕禦殿之內會再次有瑯貴妃、魏庶人之流惡劣事跡發生,屆時前朝禦殿之間不寧,乃至有禍起蕭墻之故,隻會叫皇帝與皇後手足無措,難以招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這般境況隻怕係皇帝所樂意看到的。身為君王,理當將天下大事看得比自己一家之事還要重要: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皇帝固然如此說法,然則對於禦殿之內絕大多數嬪禦看來,卻是再恰當不過的做法。為著毫無女子入宮,禦殿之內的明槍暗箭逐日少了幾分。現有的幾位嬪禦之間,諸妃皆知根知底,叫人不至於揣摩新晉嬪禦的本性與心思,倒少了幾分摸索的氣力。 對於皇後而言,統轄如此境況的禦殿,隻怕亦是容易不過:如今,禦殿之內皆係舊識嬪禦,眾人對於自己來日的境況已然有了幾分揣摩般的認命。論及得寵之人,固然今日得晉升地位逐日艱巨,到底來日總會有晉為高位之時,無需焦急片刻。論及失寵之人,恩寵已成定局,無力回天。遠的不說,隻論眾人對於昭妃、冷良人之流的態度,算不上欺辱攪事,但亦不會多予理睬。如此一來,自然不會有新的爭端產生,禦殿自然平和。 然則叫我日日憂心之事卻是從未減少過:首當其沖的便係到底婺藕為何人所暗中以水銀毒害?無論此人與婺藕有何等糾紛,今時今日,婺藕鐵定出不了冷宮,乃至於青雀登基,她亦無出頭之日,又何必多此一舉?此事若一旦敗露,隻怕一乾人等牽涉其中,隻會叫幕後真兇一並落入法網,得不償失。 就在我一味操心婺藕之死的時候,是日清晨,倚華匆忙來報,“回稟娘娘,乳母今日晨起給恭容殿下喂奶,孰料恭容殿下一時嘔吐,且出了皮疹與血恭。” 聞得此言,我猝然一驚,不期宣慈竟會如此,一時焦急,趕忙起身入殿內查看。不過走了幾步路程而已,便聽到了嬰孩的啼哭聲響徹寢殿。 一入內,隻見正被乳母抱在懷裡的宣慈一口口吐著剛喂養入口的奶水,柔軟如嬰孩肌膚的雪錦上,微微白斑夾帶一二紫色小點,麵上出現一顆顆皮疹,大小紅點,遍布全身,潔白嬌嫩的肌膚之上,甚是觸目驚心。 我甚為吃驚,急忙走上前,痛心而焦慮地抱起宣慈,不住地看著。 “趕緊將此事回稟陛下。另吩咐太醫院所有禦醫前來為宣慈診脈。”我急忙吩咐道,焦急而萬般憐愛地看著受苦的宣慈,幾欲落淚。 倚華見我如此焦急,簡明扼要道:“奴婢自發現恭容殿下得皮疹起,已然吩咐人將毫無癥狀的嘉昭帝姬抱去裡間隔離開來,亦早早吩咐人去太醫院宣禦醫。看如今這時辰,隻怕禦醫即刻便至。” 我點點頭,對倚華的安排甚是滿意。然則看著宣慈在因皮疹而引起的肌膚疼痛之下不住地啼哭,心下不免揪心萬分。 不過須臾工夫,俞禦醫率先趕到,行禮如儀,“微臣參見娘娘。” “快別多禮了,趕緊看看宣慈這是怎麼了。”我急促地吩咐道。 “是。” 俞禦醫腿腳利落地率先觀察、搭脈之後,隨即示意其他後來的禦醫診脈。 待到所有禦醫皆為宣慈診過脈,太醫令率先問道:“敢問娘娘,不知恭容殿下最後所服之物係何物?微臣瞧著,殿下這癥狀,倒有幾分過敏。” 正當眾人沉思回憶之際,乳母似乎想到什麼似的,出來下跪,叩頭行禮道,語氣恛恛而驚懼,“回稟娘娘,若奴婢並未記錯,方才恭容殿下進食了桑葚。” “如此便是了。想來自是恭容殿下對桑葚過敏,故而得此皮疹。”聞言,俞禦醫與太醫令恍然大悟,肯定道。 “哦?”我緊緊蹙眉,甚是疑惑,對倚華問道:“長樂宮中為著本宮素來不喜桑葚,從未出現過此物。宣慈又是如何進食的?” 倚華頗為吃驚,趕忙下跪請罪,愧疚萬分道:“昨日一名小內禦特地進獻了一盤新采摘的桑葚,奴婢嘗了一口,見汁水甜美便留下來,以待娘娘。孰料今日卻是恭容殿下嘗了一口。” 乳母亦下跪道:“奴婢不知此物係倚華姑姑特意為娘娘準備的,隻恰好看到桑葚在內殿裡頭,便嘗了一口。後來恭容殿下見到此物,隨即張開手,奴婢見自己吃了無礙,便給了恭容殿下一顆。孰料等到喂奶之時,殿下一時病發,這才想起此事來。說來此事皆係奴婢的不是,還望娘娘恕罪。” 我細細盯著乳母,眼見她一臉的恐慌與畏懼,心中念叨著或許她亦毫不知情,便轉向倚華與淩合,問道:“不知哪一宮內可種有此物?” “回稟娘娘,若奴才未曾記錯,禦殿之內,獨廣寒宮種有桑葚。”淩合沉靜自如地回稟道。 “折淑妃?”聽罷,我皺起眉頭,麵色晦暗不明,實難料定會是折淑妃動手加害宣慈,抑或她人皆折淑妃之手動手加害宣慈。 就在我猶豫不決之時,皇帝恰好趕到,一入內便大怒道:“何人膽敢害朕的皇子!” “參見陛下。”我與倚華等人一同迎上去,行福身禮。 “玉婓,宣慈如何了?”皇帝揮揮手,示意眾人起身。 “回稟陛下,太醫令測出宣慈係進食了桑葚之後的過敏之癥。”我眼中淚水瑩瑩,滑落臉頰。 “桑葚?朕記得你從來不喜桑葚,長樂宮中如何會有此物?”皇帝眼眸一轉,不覺起了疑心。 倚華出列,行禮請罪道:“啟稟陛下,昨日一名小內禦特地前來進獻了一盤。奴婢曉得娘娘不喜桑葚,到底看在那一盤果子汁水甜美的份上,便做主收下了。熟料今日被乳母看到了,自己個兒吃了一顆,還喂了恭容殿下一顆。” “小內禦?”皇帝登時皺起了眉頭,開口道:“你可看出係哪一宮的小內禦?” “奴婢不知。”倚華慚愧地低下頭。 此時,淩合行禮請罪,磕頭道:“奴才早該意料到禦殿之內諸妃無人不知婉長貴妃娘娘的喜好,自然無人不知娘娘不喜桑葚,亦不會無緣無故特地送來一盤桑葚。想來自是存心毒害之人特地瞅準了時機,這才一舉送了這一盤桑葚過來,造成如此局麵。此事說來皆係奴才失職,還請陛下與娘娘降罪。” “算了,你們也是一個不留神。”聽罷我這才驚覺幕後真兇手段何等高明,隨即見殿內所有宮人皆紛紛下跪,請求寬恕,隨即赦免了她們的不知之罪。 “玉婓,你此前可曾知曉宣慈對桑葚過敏?”皇帝不置可否,卻是仔細思忖了一番才問道。 我沉吟片刻,隨即搖搖頭,一五一十地回稟道:“啟稟陛下,若非今日之事,隻怕妾妃尚不知原來宣慈對桑葚過敏。” “如此說來,真兇隻怕比你這個生母愈加了解宣慈的腸胃飲食。”皇帝的眼中忽而落下一片陰霾,似狂風暴雨前的晦暗不明。 聽罷皇帝一席話,我登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一股寒涼的陰氣自我背後湧上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直達我的肩膀與脖頸:是啊,若真兇意欲用一盤桑葚一舉拿下宣慈的性命,除非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宣慈對桑葚過敏。如若不然,隻怕此計難成。然則真兇到底係何人,竟知曉連我這個生母都一無所知的消息?如此說來,隻怕長樂宮中定然有傳遞消息的奸細,抑或真兇恰好埋伏在宣慈身邊。 念及此事,後怕起來,我不覺春寒尤甚臘月飛雪,惹來無盡顫抖哆嗦的寒意:今日幸而發現得早,不然的話,隻怕宣慈定會······說不定連帶著煙曙亦會······ 過了片刻,皇帝語氣不善地對秦斂詢問道:“禦殿之內何處種有桑葚?朕記得桑葚並非上貢之物。” 就在秦斂躊躇之時,淩合搶先一步回答道:“回稟陛下,若奴才未曾記錯,禦殿之內,因淑妃娘娘格外喜愛桑葚,故而獨廣寒宮種有甚多的桑葚。” “廣寒宮——”皇帝兀自沉吟著。 我微一思量,隨即在旁細心勸說道:“淑妃妹妹何等人物難不成陛下至今還認不清楚?想來自是她人心生嫉恨之意,意欲芟荑淑妃妹妹與宣慈,故而借宣慈對桑葚過敏,選了桑葚為介,意圖將嫌疑往淑妃妹妹身上扯。” 此時,被倚華差遣去椒房殿通報的內侍回來了,一並帶來了一應嬪禦,甚為吃驚。 皇後吩咐諸妃留待正殿,自己與折淑妃、艾賢妃一同入內。 “參見陛下。”皇後等行禮如儀,麵色甚是平和。 “參見皇後娘娘。”麵對皇後一臉的關切,我如儀行禮。 “你們怎麼來了?”皇帝微微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