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督一片天,總有些阿婆帶著孩子去稻穀地裡溜達。也不是為了除草和拔苗,看向麥田就是回望自己的故土。 那時候的鄉村,幾個年事已高的老阿婆總喜歡講些自己年輕想象力豐富時編的故事。那時候她們也一樣,不相信有鬼神。 葉秦之戰,鬧得西邊沸沸揚揚。一些多情的徐娘跑去備晨炊,無聊時就和小情郎偷著在軍營裡講講故事。 那時候的一些故事,許多古書中有記載。講的最多的就數黑白無常。黑白無常緝拿鬼神,協助賞罰。也就是勾取鬼魂。白無常原名謝必安,黑無常為範無救。 所謂:春秋有高山流水,西晉有黑白無常。二人為至交好友,食則同席、寢則同塌。一日出遊山水,路上下起了雨,此時夜晚將至。謝必安決定獨自一人去尋雨傘讓範無救在一處破屋裡等她,隻是屋簷磚瓦破舊不堪,雨順著洞留下來。謝必安也加快了步伐,可惜傘沒找到。回到破屋的時候範無救也被淹死了,為了能再見到他的摯友謝必安也選擇吊梁。與他在另一時空再見。 就此。二人在陰間為閻王辦事,在陽間取將死之人魂魄。 劉昧也不過隻是情竇初開一小姑娘,次日在室中看到此事。也就加加減減,拚拚湊湊寫出一篇《黑白無常傳》講給馳騁沙場的駙馬聽,他愛聽便一傳百百傳千。 愛聽的整天為他倆的愛情以淚洗麵,不愛聽的譴責劉昧不敬重鬼神。 劉昧本是畫廊的一名畫師,沒讀過什麼書,隻是單純為貴客畫像。隨著《黑白無常傳》受到一些達官貴人的吹捧後,她也越發努力創作。以至於到後來他們甚至都有了後裔,灰無常。 那時候科技不允許他們了解太多遺傳性狀,所以黑加白就等於灰咯。 灰無常的出現也讓故事迎來了高潮,同時一些“守舊派”也在暗地裡作祟。 那日,劉昧與平日相同。晚間從畫舫裡回來果腹,本應該鎖死的門扉被踹裂開來。躲在屋裡的鄉民從臥房湧出,喊打喊殺。 劉昧也不曾知道她到底做錯了何事,才引來殺身之禍。她明明隻是一個畫師兼偽文人,沒殺過人也沒算計過誰。那群失足潑婦,謾罵、毆打。誰也不會知曉,神明麵前虔誠下跪,道貌岸然的信徒們,其實都是偽君子而已! 誰不是私心雜念?!他們打著神明的謊言,在精神和意念處私藏一切來自神明的惡果。 子時,哀叫聲逐漸散遠。劉昧躺在豬圈的草堆裡笑,越來越大聲……所有街坊都在罵她瘋了,但也都是被你們發瘋的。 後來劉昧離開了友好村,誰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這也都不重要,她帶了奶奶種的麥子。和麥子,一起到了養育它的沃土裡。 北督的文人墨客還乞求悼念她,宋輝也隻是閉眼相看這些豬猴。他夫人的墓碑隨她意願被自己寫的那本要命書裹起來埋進畫舫的檀木桌下。 那是她生前阿娘給她工匠的木桌,也就白搭上一條人命罷。 隨著宋輝日夜的煎熬,那本《夫人銘》也完本了。前車之鑒,他沒有將書傳開。一年一年的保存,修補。沒有結尾,是留給後輩唯一能看的東西。 葉秦之戰留下來的禍患在一百年後如瘟疫一般,許多西邊留下來的禍患令朝廷很是頭大。 秦氏作為戰役後的俘虜一直被葉氏所軟禁。兩派之間矛盾增生,奇怪的是正主都未做出過和平兩派之間的舉動。幾年來葉家門派也換過不少,現在的掌門還是個乳臭未乾毛孩子。約隻是始齔過半,連話都說不清。 友好村…… 作為葉氏身邊唯一活下來的侍從宋槿舟,現在倒是過得逍遙快活。平日裡探探寶物,聽聽史事。這一遭,便是來取劉昧所傳寫的《黑白無常傳》 為了拿到宋輝的第十八代繼承人宋慧的《夫人銘》他可是拚了命和她套關係。 “你看,吾也姓宋。多少與汝沾上一點血情,所言肥水不流外人田。都是一家人嘛。”宋慧傻乎乎的信以為真,便將書籍給了宋槿舟。 畫舫,檀木桌,墓碑…… 兜兜轉轉來到一間陋室裡麵,蜘蛛網掛在梁上,墉上還掛著一幅肖像。灰色衣服,灰色抹額,灰色頭發。應該就是傳言裡的灰無常了。 他來到側房的木桌上,檀木桌下……宋槿舟移開桌子,地底下確實有塊墓碑。上麵所寫的字多半已經發黃模糊了,一麵能看清楚的不過三分之一。 宋槿舟也不嫌棄,抱著滿是塵土的墓碑往畫舫主廳跑。 他要讓灰無常活過來…… 很荒謬,怪誕。但宋槿舟偏要試一次,這世上既然可以有修真界那必然會有造人術。 區區小法術,往灰無常的肖像內注入靈力即可。墻上貌比潘安的肖像自然頗多,最完美的出類拔萃的也就一個。 挑挑選選一個時辰,宋槿舟找了張勉強滿意的。還不如自己改,眼尾拉長,眉毛細彎,嘴唇單薄。整個人清冷,羸弱。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 簡直是宋槿舟本人的完美理想型! 按照師傅所教,取右手食指鮮血滴於紙人心臟。待到血滲透進紙內,再注入靈力。銀色的靈力順著人體內的經脈流向身體各處,直到紙上浮現出紅色的血管。 骨骼,肌肉,表皮最後到細節。一個時辰,灰無常出來了。流淌著自己的血脈,完全符合自己的灰無常! “咳咳,咳咳。”躺在地上的灰無常咳了幾聲。還沉浸在自己分的黃粱一夢終被實現的歡愉中,全然不知灰無常朝自己走來。 “咳……汝是何人?”灰無常拉住宋槿舟的手小聲問道。 “小生姓宋,名槿舟,字權衡。開封一帶人,你就是灰無常吧。好生冰冷。”明明是自己把他畫成這副模樣,為何到頭來驚訝的是自己。 “本尊可不是什麼灰無常。”那人擒住宋槿舟的手腕,“看清楚本尊,一統修真界鬼神的仙尊,怎會和籍籍無名的小妖扯上名來。”那人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把折扇,晃晃悠悠的打量著眼前復活自己的恩人,“本尊林晗予,林笙。”搖夠了便合上扇,輕點這位冒犯自己的宋槿舟的鼻尖。 “你好你好。”既然他復活的不是灰無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乾脆就把他收回去吧。裝腔作勢的鬼,要著氣死半條人命。 宋槿舟趁他不注意,搶過底下的那張宣紙。收復怎麼做來著?他好像忘了……是先收回靈力還是先滴血在紙上?! 全忘了…… “這是何意,恩人?如此盛世之舉你可想毀之一旦。”林晗予莞爾,“你可是想眼睜睜看著本尊又被困於宣紙當中,掛在墻上供人取悅?”麵對自己的佳作,他於心不忍。林晗予沒有惡意對他,自己又何必折磨他。 又被中蠱了…… “你為何會被困於紙內?”堂堂林宮的掌門,怎麼說也是修真界文武雙全,風流倜儻的高人。如今被人陷害不得自由,說出去估計也是讕言。 “我也不知,醒來身體就不得動彈。” “那你……是要回林宮麼?”掌門任務繁重,加上被困多日。恐怕門派上下早已匕鬯不驚。 “回去?”林晗予略微驚訝的反問,他不曾明白過門派對他來言算什麼。如此珍惜,用意何在? “不回去也罷,開封我熟帶你去歡歌把舞,金樽對飲。” “一言為定!”林晗予勾上宋槿舟的肩膀嘴巴貼近他耳朵處輕生說道,“你真好。” “你也是。”他並不抵觸與林晗予親密,甚至很享受。那種摯友之間的觸動,他也很渴望。 凝望著身邊人的眼眸,沒有生母千機暗算的仇恨。是內心萌發出來的星斑點點,深藍色眸子裡麵倒影出來的是那張他喜歡的臉。 傻兮兮的兩個笨蛋。怎麼相看也兩不厭,樂嗬嗬的勾肩搭背上開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