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休養,總算是恢復了些精力,江不辭起了個大早,見喬離早已在廊下等他一起去見風奕,不由得加緊了腳步,幾乎是三步一跳,喬離見他那匆匆忙忙的樣子,心裡暗笑,說道: “江師弟,隨我來吧。” 風奕的住處離得挺遠,喬離見江不辭從衣兜裡掏出兩個雞蛋來,還問她要不要吃,喬離順手拿了一個,往廊柱上敲了敲,仔仔細細地剝了起來。 兩人慢悠悠的走著,喬離看著那剝完殼的雞蛋,又遞給了江不辭。 江不辭接下,疑惑道: “師姐不喜歡吃嗎?” 喬離搖頭,道: “不吃。” 江不辭哦了一聲,便整個塞嘴裡,然後開始找地方扔蛋殼,卻見喬離讓他把蛋殼給她,他乖乖遞了過去,也沒見喬離有其他動作,隻是把蛋殼捏在手裡。 不遠處隱隱傳來些許吵鬧聲,江不辭聽著,像是風奕和其他山派的掌門。 果然是他們。 在廊前一處亭間,四人圍坐在石桌旁,議論著什麼。 “你們守界山我向來管不著,隻是那吳能是我外門弟子,你那大弟子將人打死了,前些天他家在我山上鬧著,你說這總得給人家一個理吧?” 說這些話的是空山派新任掌門黎安,自從大戰後,眾多幸存的老掌門人早已強弓弩末,玄空等紛紛在十幾年前油盡燈枯,其他門派掌門相繼由大弟子繼位,可空山派掌門位置一直空著,直到二弟子黎安自薦,才算是定了下來。 風奕扯著笑,卻不說話,南嶽山掌門楚河卻嗤了一聲,道: “此事聽我門下新收的弟子,也就是此次與吳能比試的那個劉臻臻說,那人是下了死手,且看見了魔氣,眾人皆是見證,你向來與守界山不和,隻是在這大是大非麵前,黎安,守界山並無錯。” 黎安臉一黑,卻也沒再發難,隻是嘟囔著要求有個解決方法來。 寒巖山掌門蕭肆,沉吟半晌道: “此事本不難,付些喪葬費安撫即可。隻是帝君曾囑咐四大山派,不得將魔君未死之事告知天下,以免後患,隻是諸位心中早有定數,這並不算秘密,但吳能家人終究是凡人,若被他們知曉了此事,怕是要天下大亂。” “若給了銀子,不就是我們的錯了?”黎安不解道。 “這樣的情況,隻能說是我們的錯。”蕭肆一頓,“還要勞請喬離去與他家裡人認錯。” 風奕搖搖頭,背著手站了起來,無奈道: “我這弟子什麼都好,就是太死板,我沒能力叫她去認沒犯過的錯,要麼在座各位幫幫忙?” 黎安道: “就你那弟子?什麼都好?我門派江有汜可是見識過了,不就是背後拍了她肩膀一下,就被掄到地上,你還叫我們去勸,我可不去。” 眾人皆犯難,喬離的脾氣他們都見識過,冷言冷語,平常會麵不打招呼直接就走就算了,說得好聽的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難聽的就是不知好歹。 比起其他大弟子來看,喬離仿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也就是風奕你一直護著,不然以她不算高的天資,空有一身蠻力,且又不是什麼大世家出的人,早已淪去掃地去了。”黎安不屑道。 門外兩人聽著,默默無話。 江不辭是十分佩服喬離的,卻聽著別人這麼議論她,頓時心裡直冒火氣。卻見喬離往他們那走去。 “師父。” 風奕轉身,見喬離帶著江不辭站在亭下,各掌門同時噤聲,無語望天。 “師父好,各掌門好。” 江不辭作揖,微微鞠躬。 “嗯,剛剛的話聽見了?” 風奕看著喬離,詢問道。 喬離點點頭,道: “我願去。” 各掌門齊刷刷地看向她,仿佛看到了未見過的神獸。 “我同師姐一起去。” 風奕見江不辭急急忙忙的樣子,道: “既這樣,你二人便即刻同去吧,回來再行拜師禮。” 南京城 茶館是交流信息的主要場所。 眾說紛紜,百談人生,人們總願意相信自己親耳聽到的,哪裡的山匪搶了誰家姑娘的親,又是哪裡人家的瘸公子娶了個死了孩子的寡婦,從皇城墻內說到無名小巷,從家長裡短到天下大事,無一不在茶葉的清香中娓娓而談,在瓜子聲中嘖嘖稱奇。 江不辭喬離二人原本一下山便往吳能家中去,奈何二人皆不知他到底住哪,隻得到處打聽,這一打聽,卻人人都避而不談,擺手就走。 他倆喬裝後在這茶館坐了兩天,卻不見這些文人騷客論起他家半分來,哪怕是江不辭轉了好幾彎,詢問著吳能家的近況,那些人紛紛噤聲,仿佛沒聽見一般。 江不辭隻感覺困惑,看曾經吳能平時的架勢,在當地非富即貴,而且此人蠻橫,定會給人留下印象,怎麼到了此處,就好像從未有過這人一樣。 喬離叫住店小二,給他塞了塊碎銀,輕聲問道: “我公公原是吳能大官人家奴仆,隻因前些日子老父病危,我夫妻二人匆匆接回家照顧,可哪知回來後,找不見大官人住處了,隻得問問小哥,您方便告訴告訴?” 江不辭聽著喬離熟練的南城口音,又聽她說夫妻二人這些話,雖知道喬離完全是在瞎掰,卻一時間紅了臉,隻知道點頭。 那小二瞧了瞧碎銀,又瞧了瞧周圍,看著這農家模樣的女子麵善的樣子,隻俯身裝作倒茶,悄悄地說: “小娘子有所不知,你主子家早在你回去那日子後就遭難了,那吳大公子平日跋扈,不知得罪了些什麼人,被打的全身烏黑,我正巧給掌櫃的送貨,路過看了一眼白布下垂著的手,哎喲,那樣子,簡直不像個人了。” 喬離眨眨眼,壓低著聲,道: “竟是這樣!這可怎麼好?吳家呢?我公公還有些銀子放那呢。” 小二道: “那吳家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啦,你二人再怎麼問,也不會有人告訴你的。我看你麵善,才隻能說到這,其餘的我便也不知道了。” 於是起身就走,喬離與江不辭麵麵相覷,隻得離開了茶館。 兩人坐在河堤邊,喬離隻覺哪哪都不對,江不辭頭一歪,卻想到一個人來。 那人雖不算熟,卻總會在一個地方碰見他。 孫侯手一攤,頹廢的蹲在地上。 這是他輸的第二十七場了。 怎麼回事?明明剛來的時候手氣一直很好的,偏偏到他快要把之前的債還清後,開始連著輸,幾把就算了,連著輸二十幾把,這下把他家裡的地契都給輸完了,被強逼著在欠條上按了手印,孫侯看著隔壁的莊家,那人嘴都快要歪到天上去了,頓時覺著氣悶,伸手便要搶那莊家的籌碼,卻被旁邊站著的家丁按了手,壓在地上。 “你這人,還輸不起了,自己沒本事還想在大爺這搶?!給我廢了他的手。” 然後就是接連幾聲孫侯的慘叫和骨頭斷裂的聲音,於是在在場人無一不叫好中,賭場老板同夥計將孫侯像塊爛肉一樣丟了出去。 “別忘了明日拿地契來。” 孫侯扶著斷了的左臂,痛得起不來身,隻見兩雙布鞋站在他麵前,他抬頭一看,眼睛頓時一黑。 江不辭笑吟吟的看著他。 他們架著孫侯到了他家,一間土坯房,破敗的屋頂用茅草填著,木門嘎吱作響,就這麼一間破房子,卻夾在最繁華的街道中間,顯得格格不入。 孫侯低著頭,不敢看這兩人。 “吳能家到底發生了什麼?” 喬離一向不喜歡彎彎繞繞,她看著孫侯鬼鬼祟祟的表情,就知道此事定是與他有關。 “這…你說什麼?我不知道…啊!!我的手!” 孫侯正要心虛的看向別處,卻被喬離掐住斷了的左臂,痛得哭爹喊娘。 “我說!我說!你放手!” 喬離這才放了手,江不辭遞給喬離一塊手帕,示意她擦擦手,誰知道孫侯幾天沒洗漱了。但喬離接過後,卻遞給了孫侯,讓他擦乾凈鼻涕眼淚。 江不辭隻感覺心好累。 孫侯顫顫巍巍的接過帕子,渾身發抖,他回想起那天,同樣也是賭輸了錢,在街上遊蕩著。 “真他媽該死,就差一局,老子就能翻倍了,糙。” 孫侯罵罵咧咧地,踢著路邊的草泄憤。卻聽著攤上吃餛飩的人在說,吳能回來了。 他頓時眼睛一亮,飛快地往吳能家走去。 吳能一回來,他的本錢就有了。隻要借上個幾百兩,不但能補上債,也能贖了怡春院的小紅。孫侯想著,臉上笑意更深,腳步也加緊起來。 到了吳家門口,卻見圍著一圈人,他想著,果然是回來了,這些人是來祝賀吳能進門派的吧。 好不容易從拐角裡擠進去,眼前場景卻讓他毛骨悚然。 隻見那原本以為站在人群中接受眾人吹噓的吳能,卻是跟死豬一樣躺在用油麻布縫製的裹屍袋內,家丁們發著抖,抬起擔架,卻顛簸的讓那屍體露出半個額頭,那半個額頭呈青黑色,整個油麻布也是青黑色,仿佛那額頭下什麼也沒有,隻是一塊青黑色的肉塊,眾人倒吸著涼氣,紛紛散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孫侯見狀,急忙跑了。 “就這樣?” 江不辭看孫侯點點頭,卻怎麼也不信。 “另一隻手也不要了?” 喬離眼神一閃,孫侯忙躲在江不辭身後,卻被江不辭捏住了右手,笑道: “看來是不要了。” 孫侯大喊饒命,隻得繼續往下說。 “我不甘心,輸的錢又多,小紅一直催著我賣地,沒辦法,隻得半夜溜進吳能家,原本想著他家現如今忙於喪事,拿些什麼也不至於被發現。”孫侯咽了口唾沫,眼神卻放了空,像是想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然後…我剛進主宅,卻覺得不對勁。太安靜了,連哭聲都沒有。我就開始害怕了,本來想著去吳能房裡拿點什麼,卻…卻看見擺在大堂中吳能的棺材…是開著的…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我…我就慌了…我趕緊跑,不敢去看,隻覺得他要來跟我索命…” “到了他房門口,有些許燭光透出來,我看著一群人齊刷刷的站著,卻沒有聲音,我…我透過門縫…看到了…吳能的爹媽…他那小妹…貼身丫鬟和家丁…全睜著眼吊死在梁上…全身青黑,就跟吳能一樣…太嚇人了…我隻感覺他們全在看著我,我…我尿了…腳一滑…跌進了那房裡,我膽都嚇沒了,什麼也沒拿,…腿一軟,碰倒了燭臺…我沖出來時…火勢已經很大了…” 江不辭深吸一口氣,問道: “吳能那招數哪來的?” 孫侯眼神閃爍,支支吾吾半天不說,江不辭作勢要擰他的手,卻被喬離止住了。 “門外有東西,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