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1 / 1)

今年的冬天異常寒冷,寒巖山上的積雪有幾人厚,今年各派掌門總算是在年節前出關,各門派弟子張羅著,要在山上過個好年,但南嶽山掌門卻帶來一個壞消息,據說寒巖山掌門蕭肆走火入魔,被他發現時已然氣絕,大弟子蕭風的屍首也在身旁,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南嶽山掌門寥寥幾筆,便通知各大門派守喪三日,一代掌門就此隕落,眾人談起時不由得幾分唏噓,但更多的人卻把目光放在寒巖山掌門之位上。   寒巖山弟子不算少,天資聰穎的卻也不算多,不知為何,總有弟子在入門後過些日子,便在各種原因下暴斃,也不是沒人問過,以前的掌門也如同這次一樣,幾句話帶過他們的死亡,如今他也是一樣,在幾句話中,消散的無影無蹤。   大家都以為,可能這個掌門之位會空缺很久,但意料之外的是,南嶽山掌門楚河,居然直接宣布,以後由南嶽山掌管寒巖山,由此,這件事算是徹底塵埃落定了。   不滿的人很多,但南嶽山勢力龐大,沒有哪個會明麵說出口,楚河風光無限,權利總會讓人產生錯覺,以為他作為上位者,做出的決定一定是正確的。   於是他大手一揮,讓管轄內的兩山弟子,下山樂善好施,以代表他這位掌門,表達對於凡間的關心愛護。   事情進展的很順利,在各弟子的溫暖關懷下,各界都知南嶽山掌門楚河愛護眾生的名頭。   隻不過,此前也說過,今年的冬天異常寒冷,南嶽山及寒巖山座下弟子大部分出生名門,關照愛護的自然也是名門,他們有意無意的略過路邊凍死的災民,這個冬天額外漫長,於是街上出現大量的乞丐,他們渾渾噩噩地到處遊蕩著,在各大客棧或酒樓的後巷,七八人搶奪著泔水桶裡的剩菜剩飯,搶的人多了,便會生出事端,搶奪過程中被人打死的占少數,反而是被那些吃飽喝足,嫌乞丐臟了自己的眼的紈絝子弟打死的人多得數不過來,屍首往往被人抬著往河裡一扔,破開了冰層,一具具浮在冰層之下,過幾天沉入黑泥裡。   這種事多了,民間贊揚南嶽山的聲音,被災民淒慘的哀嚎聲快速掩蓋住。於是楚河繼續大手一揮,保證災民能夠吃飽飯,有地方住。   他發動所有弟子,將災民一批批送回自家故鄉,並親自一個個巡視,用春生術頃刻間融化了當地的積雪,蓋好一間又一間可以讓人居住的茅屋。河裡的冰層瞬間融化成破碎的玻璃,一個個泡發白的人,讓楚河勃然大怒,他當眾懲罰了那些仗勢欺人的人,又博得了一大片喝彩。   不少人稱他是楚神仙,是人間的活神仙,甚至還自發籌集善款,為楚河建起數百間廟宇,每日都有人香火供奉。   楚河回到南嶽山時,麵對其餘掌門或真或假的恭維,喜不自勝,修為隨著去了人間一趟更是大漲,沒過幾天,天上劈下九道天雷,楚河居然就此飛升了。   飛升後,楚河享盡人間香火,隻不過,再也沒有降身於世間。   新的問題接踵而至,雖然當時融化了冰雪,並建造了多處庇護所,但天上的雪下得沒完沒了,可能是之前楚河濫用術法的緣故,驟然升高的氣溫又在幾月間驟降,這場雪竟下了半年之久,河水重新結了冰,積雪覆蓋的反而比以往更多,各地民不聊生,到處是被凍死的屍骨和餓殍,土地被凍得連鑿都鑿不開。更別說種莊稼之類的。   好多地方出現食人事件,村裡支起幾口大鍋,將那些沒有勞動力的老弱病殘丟進鍋裡,像幾頭牲口似得被同類分食。富貴人家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即使有存糧,但敵不過府內人數眾多,遣散一些家丁丫鬟也無濟於事。   這時,不知是誰想出來一個法子,各地富人紛紛效仿。   這法子對他們來說並不困難,便是將家中簽了死契的奴仆,餓個三五日。   家仆得選不知人事的少男少女,他們在貧苦人家買下一個又一個孩子,給幾兩帶著骨渣的碎肉,或者僅僅是丟了一袋白麵饅頭,那些餓急了的人就會親手將自己的孩子推向無盡深淵當中,或許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終將有去無回,或許也知道,隻是強烈的饑餓感讓他們逃避了這個殘忍的現實,隻要想到晚上不用挨著餓睡覺,不會想著第二天會不會餓死,哪怕幾天也好。雪成了煮飯的水,饅頭被掰扯成小小一塊,加上一塊小小的骨渣,在鍋中升起宛如山中的霧氣,他們熱淚盈眶的填滿自己的肚子,也許,也許會在睡前掉幾滴眼淚,對著那些遠去的孩子愧疚一下,然而沉沉睡去後,夢裡滿是縈繞在鼻尖的肉香。   南嶽山掌門的不管世事,讓其他掌門對他的不滿到達頂峰,隻不過人家已經升仙,他們隻得咽下這口氣,命眾弟子下山,盡力幫助世間百姓,隻是這並不是一件力所能及的小事,許多門派弟子便遭到各地災民的圍剿,大部分人被手無寸鐵的災民分食,小部分逃回派中,勉勉強強才說的全整個過程。   眾掌門大怒,卻毫無辦法,說到底,都是楚河先前為了名聲,將這人世間玩弄於鼓掌間,才會有如今眾人分食同類的場麵。   掌門們紛紛下山,各派稍有建樹的弟子隨行,一時間居然在山下待了大半年,各地的情況才好轉一些。   喬離和江不辭及眾師弟妹組成四支小隊,分別往東南西北四方散去。但過程異常艱難,甚至於力氣最大的胡大虎,也差點被整村餓到眼睛發紅的災民們分食。   於是喬離用通信儀發話,讓他們務必在一天內趕往離四隊最中心點的HUN省會。   眾人互相報著位置,在一山腳處,先到的是大虎和鄭清竹,第二隊是喬離和張茉茉,小姑娘跟不上喬離,跑得臉色潮紅,氣喘籲籲。後麵到的是耍短劍非常好看的鄧豐和滿身掛著藥瓶的劉楠娣,最後一隊到的是江不辭和出生名門的宋薔薇。   大虎正想抱怨,便被喬離打斷了。   “各位,我們一開始分成四隊是錯誤的,災民太多,有突發狀況不好應付,讓各位師弟妹陷入危險,是師姐失策。”   眾人紛紛搖頭,宋薔薇甜甜笑道:“師姐,我們這不是沒事麼,接下來師姐有何打算,我們都聽師姐的。”   喬離看著眾人信任的模樣,沉吟半晌,便開口道:“那麼,我們分為兩隊,胡大虎,鄧豐,楠娣,薔薇,還有江不辭。”   被點到名的人自覺站在一塊,留下的兩人互相看著,又看向喬離。   “茉茉,還有鄭清竹,你們最為心細,體力比起我們來說確實不算好,這次便回山去告訴風..呃..掌門,務必讓他點清守界山庫存,若我們有消息傳回,必須及時回話,做好我們的後盾。”   兩人點點頭,鄭清竹補充道:“師姐,我有個玩意兒,或許可以幫忙,不過現在還沒研究好..嘿嘿”   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旁邊的張茉茉踢了他一腳,對著喬離說:“師姐,放心,前幾天的事我會全部轉述給掌門,之前在山上我已經差不多點過庫存,若有需要,老鄭這邊也能快速備好傳送給你們。”   於是她拉著鄭清竹,風風火火的跑走了。   喬離收起嘴角的笑,對著剩下來的人嚴肅道:“這次便不分隊,人數不算多,隻要沒有幾千人撲上來,我會讓你們安然無恙的回去,隻不過,有一點,你們麵對的,可能不是普通的災民。”   她似乎不想回憶,皺了皺眉,但還是繼續道:“前幾天,我與茉茉遇到了,像之前被魔氣侵蝕那個胖子一樣情況的災民。”   “所以之前被村民分食的那些弟子,是不是其實是被這些..”   宋薔薇頓了頓,“師姐,我們該注意什麼?”   喬離讓站在一旁的劉楠娣拿出六個乾凈的瓷白小瓶,江不辭瞬間就知道,喬離要乾些什麼。   果然,喬離借了鄧豐的短劍,往自己手腕上狠狠割了一刀,劉楠娣快速用小瓶接著喬離的血,直到接滿六瓶,劉楠娣將一抹暗綠色藥粉往喬離手上一拍,一下子就止住了血。   大家拿著手中溫暖的瓷瓶,隻覺得沉甸甸的,他們偶然也聽風奕說過喬離的血有些奇異之處,但看著喬離熟練地割開自己的皮膚,看著喬離掌心和手臂上布滿淺淺傷痕。但誰也沒說話,默默地把瓷瓶揣進懷裡。   眾人向前幾天胡大虎經過的村莊前進,走在路上,實在無心停下來欣賞美麗到妖異的雪景,除喬離外,其他人並沒有達到辟穀的境界,走走停停下,倒也走到了半夜。   一群人摸到山腰,俯視著山腳下幾乎被雪埋平的村莊,胡大虎指著其中一棟房子,輕聲道:“那棟兩層的,就是村長家,當初是他領著村民們要活剝俺。”   “其他人呢?”   大虎搖搖頭,道:“這村子人多得要命,不知道從哪鉆出來的,俺數了數,估計有百來號人。”   江不辭沉思了一會兒,提出一個計劃,他和鄧豐先去村裡,看看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如果有情況,其他人再進村救他們也不遲。   喬離點點頭,大虎還未說話,江不辭便和鄧豐迅速往山下疾馳,不一會兒便看到兩人已經到了村口。   奇怪的是,村裡一棟棟房子就像被一下驚醒了,紛紛亮起了燈,從屋裡走出一個個人,江不辭和鄧豐對視一眼,看著那些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村民。   那種眼神像是餓極了的野獸,看著獵物一步步踏進自己的陷阱中,不過一會兒,江不辭兩人的周圍便圍了三三兩兩的人,江不辭穩住神,瞬間對著他們揚起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   他有些局促似得看著他們,幽幽道:“你們好,我是南嶽山座下弟子,此次是遵師尊授意,幫大家脫離困境。”   這話被他們聽過了無數遍,於是大家詭異的沉默著,直到從後麵走出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他用拐杖敲了敲地麵,眾人便散開,他陰鷙的眼眸緊盯著江不辭,嘴裡發出咂著口水的聲音。   讓人極不舒服。   “兩位小友,屬實是我招待不周啊,哈哈哈隨我去寒舍,暖暖身子,來來來這邊請。”   眾人幾乎是推攘著兩人前進,又極度熱情的招呼著他倆,好似之前沉默著的人一下消失了一般,踏著雪,將原本乾凈的地麵踩得稀碎,不注意的話還會被推到滑倒,這種被人推著走路的滋味並不好受,明明顯得很短的路,此刻變得極其昂長。   走過這段燈火通明的路,前方突然間變得昏暗,道路也陡然崎嶇狹窄,兩人像是被蒙上一層黑霧,後背的手越來越過分,幾次大力地推攘讓鄧豐差點站不住腳,等江不辭扶穩後,兩人抬頭一看,不知何時已經進入了那棟兩層小屋內,隻剩他們二人在院子裡站著,村長依然拄著拐,招呼他們往裡屋走去。   隨著村長推開裡屋的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直沖兩人的腦門,兩人對視一眼,皺了皺眉,村長手中多出一盞搖曳著燭火的油燈,那油不知用得什麼,氣味熏得嗆人,伴著濃烈的血腥味,江不辭聽見身旁的鄧豐乾嘔了一聲,村長側目看了看他,笑了笑,自顧自說道:“你們這些小年輕啊,聞不得畜生味,這間房子本來是養畜生的,隻是有些畜生不怎麼聽話,我們隻得宰了它們吃肉。氣味就大了些。”   村長將油燈擺在桌子上,將茶杯放在兩人麵前,分別倒滿了水,鄧豐湊近嘴邊,本想喝口茶水,緩解一下惡心感,隻是那茶水上似乎飄了一層夾著灰塵的油,腥臭味沖的鄧豐連連乾嘔,手中的茶水潑了一地,江不辭還來不及反應,就見鄧豐突然向後一倒,嘔吐物噴湧而出。   江不辭連忙拽著鄧豐的袖子,堪堪將人拉住,這邊剛鬆口氣,那邊便傳來奇怪的聲音,鄧豐緩過神,和江不辭一起往那邊看去,這一看,還不如不看,鄧豐想著自己剛剛怎麼還沒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可即使再怎麼想吐,甚至都到了喉管,但被他生生地咽了下去,因為,他對麵那個老態龍鐘的村長,此時很生猛地趴在桌子上,咂咂地嚼著鄧豐吐在桌子上的嘔吐物,一臉滿足的咂叭著嘴,伸出舌頭,舔舐著臉上的殘渣。那條舌頭越伸越長,甚至舔乾凈了下巴和脖子的碎渣。   江不辭看著他嚼著他們中午吃的青菜葉,瞬間感覺胃裡一陣翻滾,但他也不敢吐,捏了捏鄧豐的胳膊,後者瞬間明白他的意思,於是一個鯉魚打挺,兩人隨即沖出門外。   後麵的村長發出詭笑,背後是黏膩的舔舐的聲音,二人毛骨悚然,隻更快加緊腳步,不一會兒便沖出院子,卻見原來的路沒了蹤影,隻有一條通向不知何處的小路。江不辭咬著牙,招呼上鄧豐,往那條小路沖去。   兩人艱難地踩著積雪前行著,鄧豐往身後一瞧,突然罵了句臟話。   江不辭往後一看,頓時也跟了句臟話,隻見那村長現在四肢伏地,舌頭上長滿倒刺,被雪映著透著赤紅色,拖在地上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四肢並用向兩人急速奔來。   “我糙我糙啊啊啊啊...”鄧豐和江不辭狂奔著。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有些大舌頭的低吟。   “不聽話不聽話不聽話不聽話不聽話不聽話不聽話不聽話不聽話不聽話不聽話不聽話...”   兩人頭上黑影一閃,老頭的舌頭便緊緊勒住二人的脖子,他大著舌頭,眼裡閃著癡迷,像看著待宰的豬一樣,緩緩說道:   “不聽話的畜生...得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