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絕不同意!這樣的事,傳出去讓我們各門派麵子往哪放!”空山派掌門黎安大聲反駁著。 隨著畫麵裡夕陽的餘暉緩緩落下,眾人臉上的神色也逐漸變得陰冷。 “黎掌門。”南嶽山掌門楚河清了清嗓子,示意黎安坐下,“各位,此事實在復雜,吳能一家已死且無法挽回..且蕭風已被喬離誅殺。”他頓了一下,“各位掌門的意思?” 眾掌門麵麵相覷,一致把目光投向一直不說話的風奕。 風奕隻覺得好笑,“什麼意思,又覺得是我家惹出的禍了?” 黎安撇撇嘴,不悅道:“難道不是嗎,論這件事主因,不都是你守界山兩個徒弟鬧的。” 風奕冷下臉來,沉聲打斷黎安的話。 “這麼說,黎掌門,是我徒弟慫恿蕭肆縱子殺徒,又是我弟子縱蕭風挖人靈根?還是我徒弟,隱瞞不報,任二人胡作非為?” 黎安還想辯駁,風奕擺擺手,說道:“黎掌門,是各位掌門讓我徒弟下山,別忘記了,其中也有你一份。難道我可以說,是你及眾掌門,當然,包括我,是我們指使我的徒弟們,慫恿蕭肆縱子殺徒、縱蕭風挖人靈根還是隱瞞不報,任二人胡作非為?” 一番話下來,本就安靜的大堂更是充斥著尷尬的氣氛。 “風掌門,你先坐。”楚河又開口,“此事還有待商議,相信黎掌門也沒有你說的那個意思,是吧?” 黎安不耐地看了一眼風奕,點了點頭。 “本門派由百年前四大門派合並所致,初衷為恢復天地靈氣,除魔衛道,以眾人之力抵禦魔族肆虐,百年前大戰想必各位沒經歷過,也聽說過,其慘烈程度想必各位也略知一二,仙尊閉關三百餘年,是當時各派掌門合力,才還以天下太平。”楚河背著手,嚴詞厲色。“此事..便是將前輩以血染紅的威名打的稀爛。若廣為告之,各位還有何顏麵,站在著峰頂,教眾弟子護天下蒼生。” “就由我做主,蕭肆暫關寒巖山,將他門下弟子分配各位門下,對外說,蕭掌門及大弟子閉關修煉,再找個合適的時機,說他身隕罷了。” 眾人隻得點頭,風奕微微嘆息,再不言語。 此事就跟水滴在海麵上,僅僅發出一點漣漪,很快就消散不見了。 大家對南嶽山掌門楚河的話一向非常信任,真就沒人懷疑,蕭肆和蕭風是不是真的去閉關了。眾弟子遣散到各門派下,倒也沒出什麼過錯。新入門的弟子們在各派內熟悉,有些倒也精進不少,於是日子又清凈下來,隻不過是個入了魔道的廢人罷了,小插曲而已,各位掌門宣布今年招收結束後,紛紛各自閉關,各派事務由大弟子監管,寒巖山則是從煙雲峰借走了二弟子,名為蘇展墨,據說是處理事務的好手。 江不辭一直在適應神止,倒也不是不趁手,隻不過他之前用的都是斧子,耍斧子的力度跟劍確實大不相同,一時間難以改變,每次幾乎都是用力過頭,該修的和不該修的物件多出好多,在風奕的大白眼下,隻得不斷調整力度,搞得他有些放不開,反而很難精進。 喬離變得很是忙碌,江不辭甚至幾月見不到喬離的身影,偶爾見她,不是渾身是血的提著某些辨認不出的魔物頭顱,便是像一陣風似得狂奔而去,風奕則在背後拿著各類東西破口大罵。 守界山很冷清,這次招收來的也不過寥寥幾人,大家在一起很快就混熟了,加上江不辭,總共才十人。 江不辭好奇問,試煉大會上,他們有沒有人打贏過喬離,眾人苦笑著搖頭。 那可是喬離啊,沒被她打殘踢出局就已經很幸運了。你聽聽你在說些什麼? 風奕揣著手,饒有興趣的加入其中,比起喬離,他更像是一起講師尊壞話的師兄,不過在每日比試及教導他們如何提升修為的時候,總會不經意散發出一股讓人難以忽視的氣場。 大家很是喜歡這個粗細有度的掌門,請教完正事後都喜歡聚在一起,聽著他講著以前的故事。風奕看著年紀不大,修為卻能與其他掌門平起平坐,其實這在修真界並不奇怪,隻要到辟穀後,年歲總會比實際看著年輕很多,那麼風奕估計是在更小的年紀便已經到了辟穀。 日子清凈到有些無聊起來,風奕說完了之前下山修行的各種小故事,大家便纏著他說說以前的守界山。 江不辭也很有興趣,聽人說起過,仙魔大戰前的守界山,是難得一見,靈氣充沛的好地方,他也想聽聽喬離的事,他發現,風奕從來不說之前的喬離,沒人知道喬離是什麼時候拜入他的門下,風奕好像在刻意回避這個話題,有時候難免會提起,也被打哈哈的轉移過去。 風奕托著下巴,被這群小孩鬧得不行,他沉吟一會兒,眼神逐漸透露出一股哀傷的氣息,他緩緩地開口,盯著遠處荒蕪的山尖。 “那時候的我啊,比你們還小個幾歲,什麼也不懂,隻知道跟著師父身後轉,大聲嚷嚷著要他教自己最厲害的法術,要早日升仙...” “師父他啊,看著不茍言笑,卻總會從山下帶些自以為是的小玩意兒,硬塞到我的懷裡,什麼布娃娃,小銀鐲子..他似乎總是會忘記,我是個男孩...” 一個師妹噗呲一笑,風奕溫柔地看著她,說道:“是吧..我老是跺著腳跟他生氣,我感覺他一點也不在乎我..就連我拜入他門下,都是之前師祖硬塞給他的。” 那個忍不住笑的師妹卻搖搖頭,說:“掌門,你錯啦,你師父很在乎你,就像我爹,他不知道我喜歡什麼,便會一股腦把自己覺得好的東西都給你。” 風奕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說:“說得好,茉茉,你比我厲害,我到後麵才知道,師父原來是這樣的想法。” 江不辭看著風奕伸出的手臂上,帶著一個掛著長命鎖的小銀鐲,隨著動作晃蕩著,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 江不辭想到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站在小攤上,指著一樣樣東西,寶貝似的帶回去,小徒弟跺著腳生氣的場景,頓時也笑出聲來。 估計是大家都想到了這個場景,一時笑作一團,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守界山冷門,所以進來的基本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從天南地北的地方聚在一起,讓這冷清的地方,生出一些煙火氣來。 一人夾帶著北方口音,大咧咧道:“俺娘也是,俺說俺隻能吃下五個大包子,她非得做二十個,逢人便說俺能吃下二十個,俺小時候沒得其他長處,想讓俺娘開心,隻得硬塞..” 旁邊坐地上的一男子笑道:“大虎,要不是不能回家,我指定跟你娘說你現在能吃四十個,讓你娘再開心開心哈哈哈哈..” 新入門的弟子得在門派中留守一年,直到門派心法穩固後才能下山。於是今年沒人能回家過年。 胡大虎作勢要揍他,笑罵道:“鄭青竹,你小子,俺明年過年回去指定得讓你青梅竹馬的梅花妹妹知道你在外頭有了相好!” 鄭青竹討著饒,嘴裡卻還在說著:“別胡說,虎崽子,梅花妹妹早早生了二娃了,汙人清白我可要你娘揍你!” 眨眼間便有其他幾人加入這場混戰,風奕哈哈大笑著,開始與其他人動手一起撓大虎的胳肢窩。 江不辭看著他們笑鬧成一團,思緒飄回了他生長的小山村裡。 以前,他總是看著爺爺和村裡人吆喝著,殺豬過年,一村人張羅著,村裡的屠戶從家搬出殺豬的工具,擺放在村口的大榕樹下,其他人從各家提著籃子過來,裡麵放著一堆堆碼放好的柴火,爺爺扛著一口大鍋,村長搬來村裡來戲臺時,給戲子們做飯的大爐灶,讓爺爺把鍋架在爐灶上,婦女們便架起柴火,倒水的倒水,燒柴的燒柴。好不熱鬧。此時屠戶已經與村裡的壯小夥們抬著兩三百斤的豬穩穩走來,那豬被綁著四肢,虛弱的掙紮著,爺爺說,這是因為殺豬前得空槽,前一天不給吃飯。隨著一聲悶響,幾個大小夥子將豬抬上準備好的條案上,但他們並未走開,而是圍在一旁,等著屠戶一躍而上,一手按住豬下巴,一條腿跪坐在豬的身上。江不辭看著屠戶長滿黑毛的大手死死按著那頭掙紮不得的豬,一時睜大了眼睛。那屠戶用力掰直,露出豬的咽喉部位,另一隻手猛地直捅進去,直直插在豬心臟上,眾人連連驚嘆,隻見屠戶拿刀的手一扭,再一拔,鮮熱的血液便噴湧而出,這時,旁邊的小夥子便上前死死按住因劇烈疼痛奮力掙紮的豬,另一些人拿著早準備好的木盆,放在血流下方,不一會兒接出幾大盆來。屠戶用手搖晃著豬頭,幾人按著豬的身體,那些血斷斷續續的,也很快流了個乾凈。 豬不再掙紮,睜著的眼睛空洞無神,已然是死透了。於是他們解開綁著四肢的繩索,將豬放入熱水鍋中,迅速翻轉,燙熱後,眾人七手八腳的刮乾凈全身豬毛,又將豬倒掛在木架上,用一個大鐵鉤子穿透豬的後腿,屠戶接了滿滿一盆清水,往豬身上潑去。再從他油膩膩的口袋裡掏出小刮刀,乾凈利落的刮著,刮完往身上蹭了蹭,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留下一道白白的毛條。 從最下方開始往上一劃,大腸小腸豬肚兒一溜煙的被屠戶麻利取出,旁邊人等著,抱著沉甸甸熱烘烘的腸子往爐灶走去,這時的水已經換了一茬,火猛烈的燒著,眾人開始清洗起來,先是割下豬肚,將其中臟物倒乾凈,翻轉過來,在清水裡揉搓幾下,然後是小腸,割下來後一邊擠壓著一邊盤起來,最主要的還是清洗大腸,需要幾個巧手有經驗的婦女,擇下大腸外麵白花花的脂肪,然後再將大腸翻轉,取出裡頭的臟物,放入水中清洗乾凈,這頭在吆喝著誰家要灌血腸的來幫忙,那頭屠戶已經將豬心肝肺放在木盆內,清洗完了整隻豬。 爺爺總能分到最好的幾塊豬肉,和一大串血腸,大家夥互相說著吉祥話,收拾乾凈場地,喜滋滋的領著屬於自己家的那份回家過年。 小小的江不辭看著門外的大雪,鼻子裡滿是濃鬱的肉香味,爺爺會及時將他叫到廚房去,用手指捏起一塊小肉,讓他嘗嘗有沒有熟,還需不需要加鹽,再往他懷裡塞進一個燙呼呼的烤紅薯,有時候他吃的急,連皮都舍不得扒開,臉上沾滿了爐灰,舌頭燙了一個泡,疼的哇哇哭。爺爺隻會大笑著,銀白色的胡子一抖一抖。 守界山最先下雪,喬離不知何時回了山,大家正坐在亭中看著雪,她便從虛無袋裡掏出十幾個用紙包著的烤紅薯,眾人哇哇亂叫著,大虎一人可以吃兩個,吃完還跟鄭清竹搶,一群人又鬧起來。 風奕看著喬離,在無人注意的時候,用口型無聲說了一句。 “新年萬安,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