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總有人深諳此理。 　　鞋子踩上頭天剛下過雨的臺階，上麵覆著的一層泥發出了紮實的漬水聲。南方的山不高，w市北郊這幾座還建了臺階，配上下麵的鐵絲柵欄和橫幅顯得特別磕磣。 　　陳卦連跨了兩個臺階踩得不踏實，扶住旁邊紮手的鐵絲網，回過頭看了一眼下麵晃眼睛的警車燈。視線裡被這麼幾個燈一打，讓人心裡有種不踏實的感覺，他愣了愣神，瞥到一個人影從沒有燈的地方走過來。 　　那人停在車燈前麵，陳卦看不清她的臉，但能感覺到她抬起了頭，似是在看他這邊。陳卦瞇了瞇眼似乎想再看清楚一點那人的長相，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左胸膛血液循環加快的跳動，突然笑出了聲。 　　旁邊的實習生被他這一笑嚇沒了半夜出外勤加班的渾噩勁，他略有疑惑地看向陳卦，不知道這位領導好端端的又抽什麼風，在命案現場笑。 　　他們這一行的，有些不說明著忌諱，但總歸會注意點。 　　“陳隊？” 　　陳卦收回目光，輕輕略過旁邊人胸口的特調處的標誌物。那枚胸針看上去很新，不像在場的其他人胸口的已經磨損暗淡了。 　　“時悉，你來了多久了？” 　　實習生被喊全名還愣了一下，回道：“一個月，怎麼了？” 　　“沒事。”陳卦搖搖頭，繼續向上走，聲音淡淡地飄到後麵，被夜風模糊了語氣，“我瘋了。” 　　受害者就躺在旁邊的坡上，夜風裡攜著植物組織腐敗的味道卷了一點淡淡的血腥味吹過來。陳卦拉高警戒線走進去，被土腥味嗆得皺眉，有一種鼻黏膜和大地親密接觸的錯覺。手電筒被他拿在手裡，其他唯一的光源就隻剩淡如水的月光，重疊照在屍體的臉上，發青的皮膚被照得像是石膏。 　　陳卦借著月光掃視了一圈，耳朵裡似是聽到另一邊有人踩著潮濕的枯枝敗葉朝著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過來，因為壓力的施加而擠出水的聲音落在耳膜上，讓人感覺自己耳朵也像進了水，不太舒服。 　　在枝葉投下的層層疊疊的陰影裡他看不清是不是有人躲著。 　　“陳隊，這氣氛不太對啊。”金屬碰撞的響聲從身後響起，他聽出來那是時悉的銅錢。 　　早20分鐘上來的法醫不見人影，連其他勘察現場的隊友也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江南的小山一眼就能看到對麵，基本排除迷路的可能。 　　土腥味在空氣裡翻滾，是個人都聞得出來這裡的微生物無比的活躍，讓人心理上的呼吸不暢。 　　“你說得對。”陳卦摸上鎖骨間的吊墜，扯出一抹笑來，“我都要以為咱倆入土了。” 　　他手裡的東西也隻有一個指節大小，隨著翻轉在骨節分明的指間反過金屬特有的冷光。 　　那是一個小小的八卦盤。 　　死者仍然安靜地睜著眼睛，潮濕的布料緊貼著軀乾，如果有一點點動作都能夠被人立刻察覺。那是一個年輕女人，披肩的長發此刻有一半緊貼在她青白的臉頰上，其中有一縷陷在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裡，上麵有一些特別的小動物爬過或鉆進鉆出。 　　“是咱們這位當事人的嗎？”時悉手上的手電剛閃了兩下，似乎有報廢的趨勢，他用力拍了兩下，把電池槽打開，裝子彈一樣塞了張紙進去。 　　蓋子再次被卡上的瞬間，手電的燈光就像被安撫下來，恢復了之前的穩定。他再拿光照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手電的影響，二人視線裡月光暗淡了很多，耳朵裡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包括風聲。 　　“再問這種蠢問題，小心你實習期過不了。”陳卦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不自覺地按了兩下耳鳴的耳朵，“你又不是看不出來。” 　　“我實在想不明白平常來來往往的車那麼多，這破地方哪來這麼大的怨氣。山上連隻狗都沒有，旁邊就是大路。” 　　時悉話音剛落，那種讓人耳鳴的寂靜瞬間被打破，但又襯得這片地方更像死了一樣。一道啼哭從不知道那個角落升起來，似有若無，尖銳地好像能直紮人的腦仁，女人男人的慘叫混在一起，還有不知道哪種動物的嚎叫，幾重唱一樣，四麵八方的來，四麵八方的散，煙一樣升騰扭曲。人身處其中，好像無論朝哪都沒有活路。 　　“動手麼？”時悉走向坡上躺著的屍體，在旁邊蹲下。 　　沒有手套，他隻能拿著手電筒一寸寸地照，突然他猛地頓住。 　　原本平放在地麵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深深地抓進了泥土裡。 　　“再不把這些東西壓製一下，我們當事人估計都要起來跟我們聊天了。” 　　“注意你打申請時跟領導的態度。”陳卦淡淡瞥了他一眼，從兜裡摸出一根煙點了叼在嘴裡，齒間的咬字模糊了一點，“等著吧。” 　　時悉起身往回退了一步，看著他的麵目被香煙燃燒飄起的煙遮了小半，有些不確定道：“等什麼？” 　　真等當事人坐起來和他們打招呼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其實也沒多久，任何多的動靜都沒有。找書苑 ｗww.zhaoshuyuan.com陳卦垂眸遮住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麼別的情緒，輕咳了兩聲，準備讓時悉動手。 　　時悉正好此時拎著手電360度的動作突然僵住，臉色有一瞬地滯凝。 　　光的去向就在陳卦的身後。 　　警戒線外的樹木之間不知何時多出來一個散著頭發的女人，而他們毫無察覺。 　　手電的光打得偏下，隻能看清這個女人的一雙腿，皮鞋上沾著濕泥，站在他們不遠處。周圍那些鬼哭狼嚎似乎更響了一點。 　　時悉眨了一下眼，緩緩把手電筒往上抬。 　　陳卦耳膜似乎在隨著心跳一陣陣地嗡鳴，他抬眸順著光看過去。 　　女人穿著不太符合季節的短裙，套著大衣，身上的血跡從腿上一路向上星星點點的沒斷過。被光這麼磨蹭地照著，她也沒有什麼動作，始終維持著一個姿勢，也不說話。 　　終於，他們看清了這個女人的長相。她似乎是被手電筒晃到了眼睛，抬頭的時候瞇了瞇眼睛，也或許是為了看他們更清楚一點。 　　下一秒，女人抬起手。 　　光晃了一下，是時悉手抖，他渾身處於一個緊繃的狀態，防止這無聲無息突然出現的東西發難。 　　這裡的怨氣成分太復雜，不會是某一個人死了積累出來的，更多像是怨念的碎片聚集在一起，但現在出現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而且說實話，時悉沒太感覺她像個人。 　　但女人隻是扯了一下自己領口沾上血跡的蝴蝶結，然後復又抬起頭，沖他們笑了。 　　“嘖。”陳卦瞇了瞇眼睛，發出了嘲諷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