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無章的發絲下遮掩著那雙沒了眼睛的眼眶。 深深凹陷的眼窩,沒有眼睛的恐怖眼眶。 無炁看到後,被此情此景嚇得後退了幾步。 怎麼還被人挖了眼睛? 這究竟遭遇了什麼? 到底是誰這麼窮兇惡極? 這得多疼啊? “你…你……” 無炁張口想要詢問些。 卻又不知道到底該問些什麼。 一時啞聲。 而身前的人緩緩低下了頭。 此間寂靜。 是嘶啞的聲音打破了這沉默的氛圍。 像破風琴一般的聲音說道: “抱歉姑娘,我認錯人了……剛剛…應當是沒有傷到你吧。” 無炁下意識擺擺手。 沒事沒事,沒有傷到。 轉而又想到麵前之人看不見的這回事。 忙回道:“沒事沒事,我一點事情都沒有。” “不過,你沒事嗎?” 無炁盯著那被血染紅的紗布,不放心的再度問了問。 身前之人輕輕搖了搖頭,啞聲反問道: “請問我現在身處何處?” “……姑良鎮。” 姑良鎮… 從未聽聞的名字。 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能活下來。 為什麼又會在這個姑良鎮醒來。 現下的體力叫他無法思考過多。 能活下來總是好事。 少年緊了緊放在膝上的拳。 “多謝姑娘告知。” 他虛弱的笑了笑,又道:“也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無炁不好意思的捏著自己的衣角尬尬的哈哈笑。 明明是麵前之人救了她的命。 反倒被救命恩人說是她救了他。 無炁張嘴,想要解釋些什麼。 但看那麵前之人的無力虛弱樣子。 她瑉了瑉唇,對著一副強撐著直起身子,滿臉傷痕的無眼少年說道: “你先好好休息,能醒過來就是好事。” “其他的,等恢復了再說。” 等恢復了再說。 少年細細的品讀著這幾個字。 終是輕聲應了句,嗯。 …… 接下來的三個月。 少年從一開始躺在床榻上,一天隻能清醒一兩個時辰慢慢開始變成一天清醒三四個時辰。 再接著如同常人一般,晨起昏睡。 也漸漸的可以下床行走。 到後來,甚至可以幫無炁做些雜活。 某一天。 在外打了一天零工的無炁回到家,還沒放下工具和草帽,就看見視線裡出現了一桌簡易飯菜。 叫她卸下草帽的手頓了頓。 望向在眼上係著棉麻布帶的少年。 她莫名的覺得,似乎有個人在家等她的感覺還不錯。 難怪隔壁王叔每晚做工回家總是樂嗬嗬的,回去路上還總帶不少小玩意給王嫂。 原來如此。 是這種感受。 飽滿,溫暖,滿足。 …… …… 幾年的時光讓無炁深深的適應了與少年相伴的日子。 又是一晚做工回家。 “阿涼,我回來了。” 推開院落的大門。 院內枯葉遍地,門窗緊閉。 微風輕拂,地上的枯葉卷起又飄落。 一種不好的預感在無炁心內油然而生。 她慌亂地快步跑進正堂。 堂內落滿了灰塵。 空蕩蕩的。 阿涼平日製作的那些小器具全都不見了,隻有她自己的東西。 腳步倉皇失措的跑向偏屋。 屋門關的嚴實。 無炁在門口靜等了一息。 聽不見其中的任何動靜。 啞聲開口:“阿涼,你在嗎?” 無人回應。 她再度開口:“阿涼?” 還是無人回應。 推開門。 屋內空蕩的不似有人住過。 明明昨日阿涼還在這屋內,她昨日還來過。 送那野果的時候,阿涼還溫聲告誡她,讓她莫要貪嘴。 怎的人不見了。 鋪蓋也沒了。 隻剩下冰冷的床板。 人呢? 走了嗎? 無炁想起隔壁住著的王家夫婦。 阿涼有可能去隔壁借東西了,所以才不在的。 對,一定是這樣。 戴著草帽,腳粘泥巴,袖子還在臂彎處。 一副沒來得及打理的樣子。 無炁就這樣又小跑到王家夫婦門前。 叩響門環。 王嫂開門而出,看見一臉焦灼的無炁,略有疑惑道:“無炁啊,這是咋了?” “王夫人,你有見到阿涼嗎?” “什麼阿涼?” 王嫂一臉納悶。 神情做不得假。 無炁心中頓生不好的預感。 “抱歉叨擾了。” 轉身跑到前街的藥堂。 那也是阿涼常去的地方。 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也得到了同樣的回答。 無炁不死心的又跑到別的地方去問。 答案皆是如此。 賣布的阿姐說不認識阿涼,賣包子的小哥說從來未曾聽說過有這麼一個人,賣草藥的大爺隻認識她但記不起阿涼。 就連當初與無炁交易七星花的醫康閣也說從未知曉有阿涼。 阿涼不見了。 或者說,大家都不記得阿涼了。 像是沒有阿涼這個人存在一般。 無炁迷茫。 恍如隔世一般。 愣怔這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這究竟是不是黃粱一夢。 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心中強烈的不舍與恍惚讓她猛然心痛。 熱鬧非凡的街道過往著人群。 小販的呦嗬聲,大娘的買菜聲,孩童的嬉戲聲,伴侶的呢喃聲,親人的關懷聲。 一一入耳。 她沒了阿涼,形單影隻,如從前那般孤寂。 昏黃的天空撒下金黃暖色日光。 瘦小的女生屈膝環臂的坐在角落。 孤獨感籠罩住了她。 像個牢籠一般無法掙脫。 眼尾的紅潤是她在無聲地哭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 ……… 雨停,小鎮煙霧朦朧。 鎮西街,小院偏屋內。 放置在被子上的白皙雙手猛然抓緊被角。 突然驚醒。 無炁的額頭布滿了汗水。 她做了…… 好長的一個夢。 夢到了當初第一次見阿涼時的場景。 夢到了這六年來與阿涼相依為伴的點點滴滴。 也夢到了…… 阿涼最後不見了… 對…阿涼不見了。 那現在呢? 心中揣揣不安。 無炁翻開被子,赤腳跑出了偏屋。 月光灑下,潔白通透的光線照在每一處。 潮濕的青石板生出了苔蘚,滑膩的令人容易摔倒。 撲倒在地的無炁,膝蓋被石塊擦出血痕。 撐著石板爬起身,趕往另一邊的偏屋。 她現在隻想知道,阿涼到底還在不在。 夢裡的苦澀孤寂感縈繞在心頭。 久久不散。 就連眼角都還掛著睡夢中留下的淚滴。 倚著立柱,眼中看到另一間偏屋的一角。 她不敢再前進了。 細細聆聽動靜。 蛙鳴,風響。 吱呀一聲。 門開了。 身著粗麻長衫,身形如玉的人出現在視野內。 月光下的無炁一瞬間卸了力。 倚靠在立柱邊。 心臟快速跳動了起來。 還在。 沒走。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