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原來,我們已經見過了(下)(1 / 1)

對麵好一會沒聲,方圓說:   “沒聽過?也是。   XJ和HLJ中間隻隔了個自治區,內蒙太大了。烏蘭查布知道吧?”   “你去找你女朋友哇?”   “對哇對哇,你們說話真好玩。你是內蒙哪裡人?”   對麵沒回答,反問:“你是哪裡人呢?”   “我是東山的。”   想了想,覺得這姑娘應該沒聽過,又說:   “但我以後會生活在濱海市。”   “是麼,我也很喜歡濱海。”   傳來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憧憬。   方圓告訴她,濱海很好,氣候好,環境相對也不錯,經濟這些年還好,但以後可能會差些。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漸漸聊開了。   她是去沈城上培訓課的,突然接到後天考試提前的消息,明早就要到燕京,緊趕慢趕才坐上這趟車,因為嗓子壞了,有些擔心,所以情緒也不高。   方圓勸她這種事情誰也不想,心態好,就會有好結果。   女生似乎喝了一口水,然後說:   “這個年紀你自己跑這麼遠見女朋友,家裡不管麼?”   方圓不想多解釋,就說:   “沒人管我。倒是你,一個女孩兒自己東跑西顛兒的,很厲害。”   “不是的,我家裡管得很嚴,這次是因為爸爸媽媽工作都抽不開身,所以隻能自己跑。”   “哦,我理解。”   女孩又笑:“不是說沒人管你麼,怎麼理解?”   “我女朋友家裡管得也特嚴。”   女孩說:“那你還去?上高中沒有家長會同意女兒談戀愛的哇?”   “沒關係,隻要能看她一眼就行了。”   女孩兒沉默了,她心裡很神往。   從小媽媽就逼著她練樂器,不能出去玩,不能交朋友,沒有假期。   但她和別的女孩子一樣,一樣希望在草原沒有變成黃色的季節去郊遊,一樣想去網吧試試玩一次遊戲,她什麼都不會玩……   也一樣憧憬在最美的青春談一場戀愛,像對麵的男生這樣……   她想離開那裡,考到遠一點的地方,她聽說濱海很美的。   “濱海麼,如果有可能,我也想考過去,想親耳聽聽海浪聲,去撿幾個貝殼。”   似乎聽出她情緒低落,方圓打算給她講個笑話。   “說起貝殼,可有故事了。   東山也不靠海,小時候我想要貝殼,就求上大學的哥哥給我帶,每次假期他都給我帶回來一袋子一袋子的,我很珍惜的藏在床下。   後來,我再也不理他了,直到現在都不怎麼和他說話。”   “咦,為什麼哇?”   “嗬,因為有次過年,家裡買了一種叫開心果的東西。”   反應了幾秒鐘,對麵傳來極力忍耐的憋笑聲。   “笑話罷了,我沒有哥哥。”   方圓說:“你電話多少,等去濱海我和她一起請你吃海鮮。”   女孩平復一下,說:“不是我不想給你留電話,媽媽不讓我大學前用手機,這個電話是她的備用號碼,回家我就要還給她的。”   “QQ呢?”   “沒注冊過,家裡不許我玩電腦。”   方圓說:“你記我的電話號或者QQ號,等你去了聯係我。”   “行,電話吧,我先記在手機記事本,明天抄寫下來。”   閑聊幾句。   方圓知道她也高二,笑了笑勸她:   “所以你不用覺得太壓抑,明年高考後,就能掙脫壓迫和剝削,徹底自由了。”   “你覺得你女朋友的媽媽是在壓迫和剝削她哇?”   “誇張的說法罷了,哪個母親對待孩子會不是全心全意的好呢?   隻是,我覺得很多事過猶不及,方式方法更重要一些。   出了框架,是要惹麻煩的,但在規矩內,家長給子女一定的寬容度更利於身心健康。”   “就是你說的自由麼?”   “不一定,我覺得所謂自由,是不讓自己憋憋屈屈地去做不願意的事情。”   女孩兒又咳了一下。   方圓說:“好了,你還是休息一會吧,我推薦你白天考試前去買一瓶川貝枇杷膏喝了。”   “帶著呢,就是準備那時喝的。”   “好,那不說話了,你養養嗓子。”   “嗯。”   其實女孩還想說的,她極少和人有這麼愉快的溝通經歷,又因為是陌生人,很多話題都可以聊。   隻是她不會去主動要求別人做什麼,索性也就安安靜靜地發呆。   隱隱的,她有些羨慕對麵男生這種歡脫的性格。   瞧,沒幾分鐘他就又睡著了呢。   女生抿抿薄薄的嘴唇,大眼睛呼扇著眨了兩下,感覺很好笑。   她看了看時間,快進燕京站了。   首都的燈火從車窗外照了進來。   她呆呆地注視著那點點明亮。   這座城市她來過很多次,車馬如龍、包羅萬象、亂花迷眼,但是真的太大了,置身其中會讓人迷失方向…   前途、穩定、榮譽、藝術,那些都很好,她卻都不喜歡。   她隻想找個安靜舒服的角落,自由的發發呆,那樣就很好了。   她把剛剛過肩的頭發紮起來,露出一張俏麗的小臉,飛眉入鬢,鼻梁高挺,眸若燦星,是個極漂亮的女孩子。   蜷起腿,從窗外收回目光,看著背對著自己呼呼大睡的家夥,她不覺莞爾。   怕列車員過來換票的時候吵醒他,女孩主動起了身。   穿好鞋子外套,背好雙肩包,從被子裡又拎出一個半米左右,細長的黑箱子,裡麵似乎裝著某種樂器。   最後,輕輕拉開沉重的包廂門,走了出去,坐在窗邊單人座上等著下車。   ……   火車駛出大同站,方圓醒了過來。   已經十點多了,天光大亮。   對麵的女孩早已不在。   包廂裡的香氣也被泡麵的味道掩蓋。   一切就像昨晚濃濃的夜色一樣,不可觸摸,不可尋找,   像一場沒來由的白日夢。   如果不是對麵床上沒疊整齊的被子,就連那女孩是不是存在過,方圓都不大確定。   兩人默契地沒有互相探尋對方的姓名,巧妙地避開了各種身份問題。   這說明那女孩有著很強的防備意識。   方圓自然也不會像個花癡一樣不管不顧地東問西打聽。   那樣沒風度不說,還容易讓人背後恥笑。   他吸溜著冒熱氣的麵條,歪著腦袋撇著窗外一道道高聳的山嶺。   後世,他不止一次開車去過目的地,但坐火車還是頭一遭。   山勢減緩,草原慢慢出現蹤跡,快到地方了。   吃完泡麵,有幾個訊息突然像鋒利的刀片一樣劃過腦海。   刀鋒過處,血淋淋的。   他一下子變得沉默嚴肅,什麼表情都沒有。   他現在特別想變成八爪魚,那樣就能同時給自己八個大逼兜。   到吉寧將近下午四點。   出了火車站,看著外麵,一切都很陌生。   包了輛出租車,完全憑記憶給司機指路,最後開到了一片荒地。   是啊,這個時候,那個小區還沒開始建呢。   方圓不知道沈凝飛現在的家住在哪裡,然後報了一個老城區的地址。   下車後,沿街買了一個烤地瓜,坐在她姥姥姥爺家的樓下。   兩個老人步履輕盈,上樓下樓,還很健康,其他認識的親屬,一個都沒看到。   一直到九點鐘。   他起身往外走,扔掉已經涼透了一口沒碰的烤地瓜,坐在馬路邊的路燈下。   ……   ‘媳婦,你咋考濱海來的?’   沈凝飛當時正盤腿給他按摩肩膀,抬眉回憶了一下。   ‘當時在沈音培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後來家裡讓考軍藝,去燕京考試嗓子壞了,吹得不穩,就來了。’   ……   ‘你那時候玩QQ空間嗎,火星文互踩知道嗎?’   ‘我念大學之前連網吧都沒去過,手機也沒有,我媽都不讓哇,上大學才有的QQ。’   ……   淩晨十二點,路上陸陸續續出現些歪歪扭扭的酒鬼。   ‘在這裡,除了意外死亡,人都是喝死的。哈。’   ‘我還有你在草地上打滾,吐得稀裡嘩啦的視頻哇,你看不看?’   時間的洪流傾瀉而來,將他淹沒。   無力、掙紮、壓抑、窒息。   路燈下,方圓的影子在顫抖。   他無處宣泄,想找個人打一架,但還是忍住了,這輩子,不鬧了。   他去火車站買了最早一班回東山的車票。   淩晨三點,上車,給乘務員塞了三百塊錢,然後全價買下同一包廂的四張軟臥票,鎖上門,蒙頭大睡,到東山出站時,是5月2日晚上10點。   脫衣服,洗澡,上床,繼續睡。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貪睡的人,上輩子不是,這輩子也不是。   是太放鬆了,還是太興奮了,我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在車裡貪睡。   至少,我們還能說說話。   嗓子還疼嗎?   一個人在外麵,要保護好自己,做的不錯呢。’   方圓木怔怔地盯著天花板,緩緩勾起嘴角。   “原來,我們已經見過了。”   “原來,我們這麼有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