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那個熟悉的莊園,路爾邁特沒有半分不舍。 他所留戀的,已經長眠地下。 那古老、壓抑,龐大卻又因父親的存在變得無比狹小的莊園,此刻隻是毫無生息的葬地,在時間的洪流中衰朽。 顛沛流離的生活沒有擊垮路爾邁特,反而愈發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弱小,從而鬥誌昂揚。 試想,倘若他有一支叱吒風雲、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鐵騎,怎會受欺淩,挨饑饉? 懷揣如此信念,路爾邁特即便常常難以果腹,也不息地練習格鬥,揮舞鐵劍。 而朱莉婭卻是沒能沿續她的音樂家之夢,終日舟車勞頓,維持生計,時刻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左顧右盼,草木皆兵。 一晃眼又是五年。 這天斯卡保羅集市分外熱鬧,戰爭即將到來,無論是平民還是侯爵,都爭先恐後地想儲備物資,以防不測。 嘈雜紛亂的街道,形形色色的人們。 議價的,挑選的,察看的,詢問的,爭論的,嗬斥的,怒罵的…… 忽而一個人高馬大的醉漢搖搖晃晃地站在了一個水果攤攤主的水果架上,“骨碌碌”滾下許多新鮮水果,可憐爛在汙泥中。 “混蛋!你——”攤主怒喝道,卻被醉漢一腳踹飛,瘦弱的身軀無力倒下。 醉漢嘻笑,又抓住了身旁路過的藍裙少女的頭發,嘴中臭氣熏天:“小姑娘,要不要吃水果呢?” 少女手足無措,狠狠扇了醉漢一巴掌,掙脫了他的束縛,幾大撮靚麗而散發淡淡清香的棕發散落在地。 醉漢惱了,竟從衣領中抽出小刀,撲向少女! 刃入體,血四溢。 醉漢轟然倒地,臉上表情猙獰不堪。 在他身後,一名衣袍破舊的英武少年漫不經心地擦拭著劍上血斑。 少年容貌平凡,卻透著超然淩厲。 路爾邁特眼神淡漠如水,他平生最恨傑爾曼這種人,趁醉行兇,濫殺無辜,與牲口無異。 “宰殺牲口而已,大驚小怪。”看著周圍神色驚異的人們,路爾邁特冷笑。 與此同時,一名騎高頭大馬、披鋥亮重鎧的騎士下馬步來,舉止彬彬有禮,溫雅道:“這位少年,何方英才?” “來自北方。” “敢問……” “家父傑爾曼·菲利普,帝國冊勛男爵。” 路爾邁特早就看清了騎士的裝束,正是奧朗森帝國第一軍——血十字軍的中士。 在這等人麵前,隻能和盤托出、娓娓道來,切忌隱瞞什麼。 “那個老東西麼……”騎士的眼神??間多了幾分憐憫、冰冷,令路爾邁特有些不安。 “邁特……”一旁的朱莉婭終於忍不住出聲,她太過恐懼,渾身顫抖,戰栗不已。 這些年她專精巧言令色,誑語欺瞞,從未如此利落地說過真話,更別說自己的身份。 她的身份切換過太多,以至於有些淡卻那道可怖身影—— “戰爭死神”,也是“家庭死神”的傑爾曼! “戰爭即將到來,可願入伍?”騎士仿佛意識到了什麼,忙不迭道。 路爾邁特驚喜不己。 從軍,就可以建立功勛,就可以自立自強! 這正是路爾邁特所渴望的。 很快,路爾邁特便成為一名大頭兵,朱莉婭成為炊事員。 期間討債的仇人浩浩蕩蕩來過一次,足有千名持械民兵,卻誤襲軍營,死傷慘重,再無卷土重來的可能。 戰爭很快開始。 首當其沖的就是血十字軍。 戰事持續兩年後。 “翻越這座山,即可夾擊前後,屆時一舉擊潰敵軍!” “可有人有異議?” 片刻沉默。 “既然如此,那就……” “我有!” “先不談此山地形崎嶇,難以翻越;休文頓克邦國的援軍正從西麵奔來,而此前已經……” “住嘴!上士,注意你的身份!” “這可是少將的命令!” “可……菲利普上士所言不無道理……” “的確如此。” “哼,那麼好。” “願意跟隨路爾邁特·菲利普上士的人,出列!” “別說我沒給你們機會,出列者,若與上士立功,依然有獎!但倘若有過……” “九族誅盡!” 一時間鴉雀無聲。 良久。 還是有幾十個人哆嗦著嘴站了出來。 菲利普上士的驍勇之名聞遍軍中,興許真能一戰混得風生水起,封爵未可知。 為沽個人之利,同時也為了振興帝國,他們將全部身家壓上,壓進了這場豪賭。 那一戰,令人聞風喪膽的血十字軍,輸給了他們的驕橫,幾乎全軍覆沒。 少將含恨自刎。 隻有一支奇兵,深入敵人大後方,直虜休文頓克王子! 相當護短的休文頓克國王當即宣布停戰,割地賠款。 於是路爾邁特順理成章地繼承了他父親的爵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同時成為了血十字軍的新任少將。 在他的指揮下,血十字軍很快重振雄風,披荊斬棘,勢如破竹,摧枯拉朽,無往不利。 大大小小的邦國被卷入了戰火,無數的皇親國戚四散奔逃。 路爾邁特的聲望達到了頂峰,他也被稱為歷史上權勢最大的男爵——“鐵血男爵”。 就連公爵級別的人,也要敬他三分。 他目睹了無數的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耳邊的求饒聲永遠縈繞,敵人的屍首在原野上堆不到盡頭。夜晚攻城,那輪皎潔的白月似乎變得越來越血腥張狂。 終於他來到了不惑之年,路西法的記憶姍姍來遲。 他悲痛欲絕地發現,罪惡,似乎是不可磨滅的詛咒,是他的附骨之蛆。 其它世界同樣有路西法的轉世,他們的人生如出一轍,充斥著各式各樣的罪惡。 路西法絕望了。他開始逐個自戧。 直到路爾邁特,路西法有些不忍,不僅是因為這是他最後一尊轉世之軀,更是因為路爾邁特純真善良的本性。 一切都是因為傑爾曼。 “這個老混球!”路西法抓狂了。 他想讓路爾邁特金盆洗手,但奧朗森帝國皇室堅決不同意,回絕他的一切借口,聲稱要令他“光榮地為國獻身” 可笑的“愛國主義”,百年來,統治者利用它,不斷地壓榨人民,控製人民的思想。 真正的愛國主義,應是善待同胞,上下同仇敵愾,一致對外。 就在路西法徹底絕望時,一個女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