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能(1 / 1)

樊彗州的夜要比想象中的更黑一些,這裡沒有燈火通明,沒有人頭攢動,有的是巷子裡時不時傳來的狗叫聲和一字列隊在大街上巡邏的官兵。   這一路甭提有多提心吊膽了!在剛送走孚拉一家後,那種英雄般的成就感,馬上就被暮色所吞噬。   這是亦添第一次獨自出來行動,原本計劃在天黑之前趕回洛朋德小鎮跟贏決他們匯合,現在看來,明顯是搞砸了。   在夜幕的加持下,讓原本不遠的路程變得異常難走,他不但要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努力的辨別方向,還要躲著巡邏的官兵,避免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這樣一來,就連自己都覺得耗費了太長太長的時間,等回到洛朋德,怕是少不了被冷嘲熱諷。   萬一最後連哈維都沒有見到……   想到這裡,亦添急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就在眼淚將要落下之時,他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咬咬牙,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在一處微弱的燈光下看到一扇熟悉的鐵門,他馬上跑了過去,伸頭向鐵門裡看去。   院子裡隻有一兩處房屋裡亮著燈光,沒有一個人在外麵,他用力的敲打著鐵門,許久沒有回聲。   “媽的!”亦添吐了口唾沫,退後了兩步,抬頭打量著鐵門的高度。   他並非想要不守規矩,隻是形勢所迫。   一個沖刺,手腳麻利的他,馬上爬到了鐵門之上,這鐵門設計的頗為缺德,頂部都是長矛一般的聳高的尖尖,設計他的人,肯定是奔著讓人斷子絕孫去的。   亦添用手輕輕的觸摸了下鐵矛的尖部,以確認它的鋒利程度,隨後抬起右腳,輕輕的在兩個鐵矛之間穿了過去,扣在橫桿上,隨後輕輕的,輕輕的抬起左腳……   亦添心裡在暗自慶幸,如果自己稍微再胖一點,胳膊腿再長一點,怕是要被刮掉一塊肉。   就這樣,慢慢的,慢慢的,他將左腳也挪了過來,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就在此時,一道巨大的光柱打了過來,亦添腳下一滑,“撕~”的一聲,鐵矛穿過亦添襠部,將他掛在了鐵門之上。   一幫人端著槍沖了過來。   亦添腦子“嗡~”的一聲,世界頃刻間坍塌了……   任憑門下的人怎麼叫喊,鳴槍警告,亦添一動不動,他雙手抓著鐵桿,雙腳懸空,麵無表情呆呆的看著前方,唯一支撐著他的,是那條襠部掛在鐵桿之上的褲子……   哈維光著膀子就沖了出來,看到亦添被掛在鐵門之上,頓時大驚失色。   “你小子爬那麼高乾嘛?乘涼嗎?”哈維趴在鐵門上,抬頭看了看麵目呆滯的亦添,轉身趕緊跟大家解釋。   得知亦添身份後,一些圍觀的人便離開了,隻是亦添還一動不動的在那裡掛著,就像是死了一般。   哈維爬上木梯,站在亦添麵前,認真的打量了一番。   “你怎麼回事,這麼晚跑過來,有什麼事兒嗎?”   亦添機械的轉過頭去,回答道,“那要看他還在不在。”   “誰還在不在?”   “他要在,就有事兒,他要不在,就沒事兒了!”   哈維有些不耐煩的問道,“他是誰?你總得告訴我吧,我們先下去再說不成嗎?”   “哪裡!”   “哪裡?”哈維又看了一眼亦添的襠部,恍然大悟,“你感覺到疼了嗎?”   “沒有。”   “哦,那應該還在,要不然這麼久了,肯定會感覺到疼的。”   “真的嗎?”亦添飽含淚水看著哈維。   “真的!”雖然哈維也不確定,但他知道應該給孩子一點信心,否則總掛在這門上也不是辦法。   聽到這裡,亦添馬上鬆開雙手就要過來抱哈維,結果褲子沒能承受住重量,“撕拉~”一下就刮開了,亦添馬上失去重心,嚇得哈維麵色蒼白,伸手想要拉他一把,結果亦添緊緊的拽著哈維的胳膊,將他從梯子上拽了下來……   似乎是有片刻的失憶,讓哈維無法感知到時間的流逝,他努力的撐起身來,忽覺一陣頭痛,用手摸了摸頭,鮮血已經沾滿了手掌。   還活著就好!哈維長舒了一口氣。   抬頭望去,發現亦添像個小孩一樣坐在地上,低著頭雙手搗鼓著什麼,哦!他是在檢查是否完好無損,看他的表情,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哈維突然笑了起來,這小子,倒是知道哪個更重要一些。   還沒等他身子坐正,一雙黑色的靴子出現在視野裡,哈維馬上警惕了起來,抬頭一看,竟然是弗能將軍!   “弗能將軍!”哈維馬上強撐著身體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敬了個禮。   “好玩嗎?”弗能將軍看著亦添坐在那認真的搗鼓著,笑著問道。站在他身後的一名軍人,也跟著笑出了聲,可見是憋了好久。   亦添緩緩站了起來,看到這個一臉兇相的弗能將軍,此時竟沒有一絲恐懼,或許跟剛才發生的事情比起來,這壓根算不得什麼。   “見了將軍還不敬禮?!”身後男士臉色一變,走上前來,指著亦添怒斥道。   亦添長舒了一口氣,不緊不慢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說道,“沒心思,今天算了,下次再敬!”   “你小子!”亦添的回答差點把哈維的下巴驚掉,趕緊上前幫他打圓場。   弗能將軍旁邊的男子更是氣的想要對亦添出手,不料被他伸手擋住。   這分明是目中無人,一股怒火湧到弗能將軍的嗓子眼,但還是被他按了下去。能被總統親自接見的人,背景一定不簡單,在沒有弄清楚之前,還是收斂一些的好。況且,這男孩堅定又無所畏懼的眼神,絕不是一般老百姓學的來的。   “好大的口氣,你說下次就下次,當我這將軍是紙糊的?我念你年紀尚小,不跟你計較,但是哈維!”弗能將軍突然轉過身看著哈維斥責道“你帶過來的人不守規矩,是你的問題!看來我得請人好好教教你了!”   弗能將軍擺了擺手,示意哈維上車。   哈維馬上跪了下來,一邊磕頭,一邊雙手合十做祈禱狀向弗能將軍認錯。   如此場麵也讓一旁的亦添有些措手不及,他沒想到這弗能將軍不理會自己,反倒去刁難起哈維了。   “弗能將軍!”亦添馬上挺直了腰桿,給弗能將軍敬了一個標標準準的軍禮。   “嗬,現在懂規矩了?早乾嘛了?跪下,給弗能將軍磕頭認錯!”旁邊的軍人看到亦添的態度軟了下來,馬上怒斥道。   弗能將軍聽在耳裡,也沒有著急表態,反倒想看看亦添接下來會怎麼做。   亦添心頭一驚,什麼?還要下跪磕頭道歉?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要是這裡沒有其他人,一耳刮子把他抽出巨爵座!   但自嗨歸自嗨,最終還是要回歸現實,下跪磕頭這種禮節實在是太大了,跪天跪地跪父母,在他所處的那個環境裡,還沒有其他需要下跪的場景,況且,如果真的下跪,這一跪是代表著他自己,還是整個塞勒星人呢?   亦添扭頭看了看哈維,他已經收回了剛才那滿懷期望的眼神,低著頭,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嗨,兔崽子,聾了嗎?讓你跪下,磕頭,道歉,別不識抬舉!”軍人在一旁不耐煩的催促道,而此時的弗能將軍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亦添,看他接下來要怎麼做!   “弗能將軍,我跟你走,孩子不懂事,是我的失職,理應接受處罰!”哈維站了起來,向弗能將軍鞠了一躬,滿懷誠懇的說道。   弗能將軍和軍人大吃一驚,這是什麼情況?孩子是傻的,難道哈維的腦子也有問題?他不知道這樣的選擇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嗎?自己活夠了嗎?或者說,眼前這孩子的膝蓋比他的命還重要?   亦添突覺眼前一黑,罷了,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害死哈維,心一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弗能將軍,我錯了,懇求您原諒,我再也不敢了!”   說完,亦添雙掌扶地,認認真真的磕了三個響頭。   “叫你起來了嗎。”亦添剛想起身就被軍人喝止住了,無奈又將頭貼在地麵上。   這兩人的舉動實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弗能將軍也是見過世麵的人,這戲份確實第一次遇到。   弗能走到亦添身前,用腳尖勾起亦添的下巴,仔細的觀察著眼前的男孩。   亦添按捺住內心的極度憤怒,忍受著難以形容的惡臭,抬著頭看著弗能將軍,裝作一副誠懇的樣子。   他膽敢再進一步挑釁,侮辱,今天一定砍了他的頭,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什麼狗屁任務,不做也罷,沒有比殺了他更讓人開心的事情了。   亦添顯然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一個可以被自己輕易捏死的螞蟻,現在竟然站在自己麵前肆意的羞辱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   弗能將軍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但哈維分明感受到了亦添的憤怒,成敗就在他的一念之間。   弗能突然收回了腳,二話不說轉身走了,身後的軍人一臉迷茫,回過神的他馬上跑回車上,帶著弗能離開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哈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眼前的亦添死死的盯著離開的車輛,直覺告訴哈維,一旦被亦添抓住機會,他一定會加倍奉還。   夜已深,唯獨贏決的房間還亮著燈,他焦急的在窗前來回踱步,亦添到現在還沒回來,眼看已經淩晨一點鐘了,他該不會是闖禍了,不敢回來吧?   “贏決大哥,你別轉了,都快把我整暈了。”風鳴在一旁勸道,沒想到在這個房間裡,最擔心亦添的,竟然是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男人,而且,他還是狐零的人,這讓風鳴都好奇,他跟亦添到底是什麼關係?看起來不像是普通隊友這般簡單。   “我們也不要太焦慮了,畢竟在這裡,能傷亦添分毫的人還不存在,況且,一但他使用庭章之力,我們也能馬上捕捉得到,他沒問題的。”漠禾起身說道,她本就覺得沒什麼事兒,隻是贏決在眼前晃來晃去,把她也晃的心煩意亂的。   “沒人擔心他會有事兒,畢竟他手持暮雪,就算是薩德邇人來了,也奈何不了他,贏決真正擔心的,是怕他出去惹事兒,畢竟年輕氣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沒什麼處事經驗,我說的對嗎?贏決?”耀紳走到贏決身邊,看著窗外說道,這會兒他表現的尤為主動,跟之前高冷的樣子差別很大,說話也顯得沒那麼自信了。   贏決並未回頭看他,也是怔怔的看著窗外,心思很重,像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樣,這讓風鳴突然想起了下午發生的事情。   亦添走後不久,耀紳便消失了,在等待了一個多小時後,贏決決定出門尋找,時間過得很慢,風鳴記得非常清楚,在他看到兩人從樹林裡回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四個多小時。   耀紳說他隻是去周邊的鄉鎮了解一下當地的情況,雖然是擅自行動,但這個理由也說得通,並沒有引起風鳴的懷疑。   可回來之後,耀紳對贏決的態度突然間溫和了許多,這讓風鳴感覺有些奇怪,兩人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了,這麼多年相處的時間裡,兩人的關係始終不溫不熱,這出去逛了幾個小時,關係就馬上升溫了?   風鳴越想越奇怪,這中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並沒有坦誠的告訴自己呢?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隻是,如何才能讓他們說實話呢?風鳴皺起了眉頭,看來,麻煩才剛剛開始。   一輛黑色轎車在夜幕下駛出樊彗州,在接受了士兵的簡單檢查之後,向著洛朋德小鎮的方向行進。   車上隻有司機一人,是一名中年男子,白色的皮膚上,鑲嵌著兩隻碧綠色的眼睛,它就像是這黑夜裡的精靈,帶著光和希望,闖入這無邊的夜幕。他將黑夜撕開一道口子,伸頭望去,裡麵分明藏著一抹暖陽,將溫暖溢向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