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鸞州·龍門鎮 “上回書說道,十五日,花燈節勤王終自縊,假慈悲武侯入西京。另一邊,楚王侯夜收吊唁帖,眥目沖冠,怒不可遏。十七發令箭出城,擁兵八十餘萬,攜三州州牧,火速向西發難。 一路上高歌猛進,所過之處武侯軍是望風披靡!” 岔道口,一說書先生繪聲繪色地講著。時而撫尺輕擊,做戰鼓擂,時而以茶洗地,血濺當場。 很快攤子前就圍滿了人,顧雲便是其中之一,比起其他人坐的七扭八歪,他顯得格外板正。端著一柄折扇,頗有股寒士之風。也算書攤的常客了,每每有暇便跑來聽上一段兒。 他爹是鎮南有名的窮秀才顧天明,所謂人窮誌不窮,每天起早貪黑奔波田地,還要抽空督促其讀書習字,為的便是讓他能夠考上功名,出人頭地。 可別看顧雲一副書生打扮,心中更多的卻是對刀光劍影,鮮衣怒馬的渴望。 他聽說鎮北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三五歲就去了武館,就為了打下根基,培養悟性。他也急過,就自己做了把木劍,每天空揮個數百下。也不敢亂練,生怕養成了什麼不好的習慣,為日後武道埋下隱患。 八九歲時,還曾效仿過書中的主角,去山林裡尋找機緣呢。那段時間,他幾乎把附近山野走了個遍,看到什麼可疑的土堆就挖上幾鏟子,結果武功秘籍沒找到,棺材盒子倒是挖出來不少。 引得附近鄉民怨聲載道,紛紛怒斥,也不知什麼人如此沒品,居然連饑民的祖墳都盜。 顧雲當然不知道這些哀怨,每每動手前他都會仔細觀察,確定四下無人才會下鏟,以免好不容易找到的寶物落入他人手中。但也幸虧久不出貨的他及早收了手,竟然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一場針對“盜天太尉”的圍捕。 最終在種種方案均宣告失敗後,顧雲隻能陰沉著臉,暗自嘆息:“難道沒有錢,就真的無法習武嗎。” 帶著這股怨氣,他仍堅持著每天做一些練習。一轉眼,便是四年。 “雲哥,不好了,雲哥。” 人群裡擠進來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灰頭土臉,一對小眼睛像極了穀倉裡的老鼠,時而滴溜溜一轉,略顯油滑。 他一把抓住顧雲的胳膊,喘著粗氣嚷道:“不好了雲哥,出事了!” “雲什麼哥,鬆開。”顧雲立馬將其掙脫,沒好氣地道。 此人名為劉大眼,是鎮上一個叫“天狼幫”的幫派成團,這幫裡多為鎮南麵這些家境困苦的窮娃子,說是懲奸除惡,實際不過乾些和富家子弟們唱反調的行當。 此時說書人正講到精彩時分,楚王侯大軍入京,可謂直搗黃龍,勝券在握,他自沒有工夫搭理。 “有什麼話,都給我一會再說!” 顧雲抬手用折扇抵著他的鼻尖,平時斯斯文文的樣子立刻變得猙獰恐怖。 劉大眼也是有眼力勁的,諾諾應下後,便找了塊空地坐下。 隻見說書人抿了口茶水,撫尺一拍。拾起桌上一直攤著的那塊鐵皮鼓動起來。 “山窮水盡之際,天空烏雲密布,電閃雷鳴,一道道碗口粗的電光落下,楚王侯大軍身穿鐵甲,被劈的潰不成軍。而另一邊齊武侯卻如有神助,攜藤甲大軍趁勢出擊。 這場雷雨下了三日三夜,楚王侯本就舟車勞頓,疲憊不堪。最終於三十裡外的鳴金塢處被誅伏當場。麾下幾個州也牧死的死,叛的叛,數十萬大軍頃刻之間便土崩瓦解。 離奇的是,楚王侯方一兵敗,烏雲便如數散去,艷陽高照。 而齊武侯則當即下馬叩拜,奉天承運,最終成了咱們這燕國的開國太祖!” 全書完,臺下卻噓聲四起。顧雲也憤憤不平,楚王侯厲兵秣馬風光一世,竟落得個這個下場,實在是嗚呼哀哉。 “說吧,出什麼事了?” 他這才轉向了劉大眼,問道。 由於對結局的不滿,臉色也略帶陰沉起來。 “讓……讓打了,在菜……菜市口茶樓底下。” 其實看他這副鼻青臉腫的模樣,不用說顧雲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得益於一直以來的鍛煉,顧雲在同齡人的爭鬥中頗有聲望,因而這些天狼幫眾時不時便會來找他幫忙。 他一聲訕笑:“你們幾個人,土雞呢,瓦狗呢?” 劉大眼撓了撓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道:“可不,五六個人都讓打趴了嘛。你瞧我這眼睛,這腮幫子。雲哥,你可要給我們報仇啊。” 顧雲皺起眉頭,論年齡,劉大眼大他三歲一臉老成。滿口雲哥的叫,實在令他頗為腹誹。他對於自己正在逐漸錯失習武的黃金時期還是非常在意的。 思索間,他右手平攤,緩緩向前遞出。 “那還是塊硬骨頭。”口中喃喃。 劉大眼哪還能不懂他的意思,例行慣例,從懷中摸出三個銅板,有些不舍地蓋到顧雲掌中。 他便將手中銅板一拋,美滋滋地收入了囊中。 “有道者曰,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放心吧,這事我來搞定。” “行嘞,就說還得是雲哥你,趕緊走吧,陸府的人可還等著呢。”劉大眼心中一喜,拉上他便走。 本打算豪言壯語幾句的顧雲,聞言卻麵露狐疑之色。龍門鎮姓陸的人家不少,但能被稱為陸府的可就那一家。 “等等,你說誰?” “陸府啊,青鯉河邊那個。” 見劉大眼說的如此風輕雲淡,顧雲怒極反笑。陸家,放在整個縣裡都是數一數二的地頭蛇,族中據說還有親戚在京城高就呢。 他抄起折扇一把拍開對方的手,憤然說道: “三個銅板就讓我和陸家作對,爾等莫非是瘋了不成!” 眼見顧雲不願前往,劉大眼心中焦急,隻能連連勸住。 “別,別啊雲哥,我也沒辦法,是人家二公子對你有興趣,非要你去啊。” 一對小眼珠無處安放般在眼框裡打轉,唯唯諾諾道。 “胡說八道,我一男的他能有什麼興趣,笑話。” “真的!” 這下劉大眼也不藏了,將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抖落了出來。原來天狼幫一行人招惹了陸家的二公子陸冕,被其當街羞辱了一番。要是這樣也就算了,他們這夥人哪個不是沒臉沒皮的,不算大事。 偏偏在對方同伴逞能的環節,土雞,瓦狗兩個腦子抽了似的,一人上去頂了一嘴。 “你就是個井底什麼來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也就是沒遇上我們雲哥。” 說起雲哥,這鎮上除了他還能有哪個雲哥,對方聞言立馬便要劉大眼來找他這位傳說中的高手切磋一下。 顧雲心中汗顏,以陸家這等地位,陸冕自然是名師高徒,哪是他這樣的野路子可以比的。要不是土雞瓦狗二人向來憨傻,他非以為被做了局不可。 顧雲自懂事起從不認為自己低人一等,可他對自身也有一個清晰的認知,他的厲害是建立在雙方基本公平的基礎上,即年齡相近,並無專業的習武經驗。從不敢在練家子麵前托大。 切磋,切磋個屁啊。 一瞬間,他便想就此離去。 然心中卻一直有股無名怒火吊在那裡,消散不去,可能是因為書裡楚王侯兵敗引起的煩悶,也可能是對對方輕鬆便能獲得他無法擁有的東西的憤恨,但更多的可能是察覺到內心的膽怯後引發的羞恥。 就說起書中那個楚王侯,即便必敗也是與人纏鬥到死的,欲成大事的人,真有如此畏縮的嗎?他不禁反問。 “來來來,我來你娘的!” 向來書生模樣的顧雲少有的脫口而出一句粗鄙之言。臉上溫潤之氣盡失,如同一介地痞,或者說一頭猛獸。 這副神態在劉大眼看來不算陌生,他們都知道,雖然顧雲平日裡文質彬彬,一副儒生氣質。可他的心中卻像是盤踞著一頭野獸,時而令人生畏。 “區區陸冕,老子乾不死你!” 怒氣仿佛四處亂竄的野火,遏製不住。 “愣什麼楞,給我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