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狹長的小巷,一股濃鬱的市井氣息撲麵而來。吆喝叫賣的,雜耍賣藝的,絡繹不絕。菜市口,也是龍門鎮最熱鬧的地方。橫豎四條街道,井字排列,一直往西北角走,逐漸可見一些別致小樓。 “聽雨茶居”便坐落於此。 樓前燈籠兩頂,翠綠風鈴四對,還有幾位平日裡趾高氣揚的街溜子正唯唯諾諾地一字排著,神色緊張。 這些正是天狼幫那幾人。作為老江湖,他們都知道什麼時候該是什麼做派。 幾人身前的涼棚下,一張方桌四麵分坐著四人,兩男兩女。言行舉止以一位身著錦衣,頭束高冠的年輕男子為首。他一邊把弄著一隻青玉杯盞,一邊若有若無地打量著鄰座的藍衣女子,時不時竊笑一聲。 顧雲的名號他很早便聽說了,與天狼幫幫主侯小虎並稱為“文武雙狼”,在鎮上風頭強勁的很。 而他盡管家世才乾都遠勝二人,可由於從小在飛廬山習武,回來的少,反倒名頭不顯。 今日遇上這夥人自己鬧上門來,可算是給了他一個立威的機會。練了這麼多年的武,為了什麼?不就是在佳人麵前一展身手嘛。 如今“武大狼”已在他麵前雌伏,就等那“文二狼”來再好好教育一番了。 看著藍衣女子略顯慌亂的神情,陸冕心中一喜,一會就讓你瞧瞧,什麼是天之驕子,怎麼叫雲泥之別。還不信拿不下你了。 他的情緒不斷高漲,卻盡量保持麵色不改。隻是時不時往杯中添點茶水,舉到唇邊淡聞其香。 街上人來人往,也無一來叨擾興致。 可謂優哉遊哉。 “誰是陸冕?!給老子滾出來!” 可就在這時,人群中傳出了一道裂破天際的叫喊聲,打亂了所有人的步調。 隻見一書生模樣的少年從人群中擠出,環視一周,目光冷冷掃過佇立在茶樓前的諸位,最終落在了錦衣少年的臉上。 “顧大哥!” “雲哥你來啦!” 土雞瓦狗興奮地蹦起來歡呼道。 而顧雲卻不理會,深吸一口氣,加大音量再次叫道:“誰他娘的是陸冕,還不給爹死出來!” 話音還未落地,其視線已經明晃晃地放在錦衣少年的臉上了。 遠遠看去,那少年姿容並不出眾,但也算氣度不凡。此刻卻被他這一聲怒吼震懾在了原地,雙目微瞪,手中的杯盞都差點打翻在地,晃蕩出不少茶水。 路上的行人,樓間的食客,皆大吃一驚。 陸冕是誰?那不是青鯉河邊陸家的二公子嗎,是誰有這個膽子,敢在他麵前大呼小叫?紛紛循聲而來。 陸冕心神大震,第一時間還當是遇上了一個瘋子,可越想越覺得不簡單,他都自稱爹了,那自己還回不回應?再者說,現在這麼多人盯著,都知道他的身份了,這叫他怎麼出手? 不說陸家是名門士族,就他一個正經門派出來的弟子,當街去欺負一個泥腿子,這要是傳開了丟的可是他師傅的臉。 果然隻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這顧雲真是一匹文狼!粗中有細,細中有粗,如此輕鬆一招,就令他騎虎難下了。 看著他臉色徐徐漲紅,旁邊的藍衣女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使其更為羞憤。好在對坐的賈胖子是有眼力的,在這氣氛焦灼之時,一下站了起來,指著顧雲的鼻子張口就罵。 “好你個沒眼力的龜孫,陸少爺是什麼人,你知道不? 陸少爺動動手指就可以讓你拔了你的皮,你知道不? 陸少爺張張嘴就可以抄了你的家,你知道不? 陸少爺……” “好了,好了。” 說的圍觀的群眾都汗毛倒豎了起來。陸冕不得不伸手將其勸阻,自己也是冷汗直流,雖然替他化解了尷尬,但任賈胖子再說下去他陸家還不得被當成黑道不可。 “賈兄你也少說兩句,畢竟是我等叨擾這位顧兄弟在先。” “可是!他這樣罵你,我氣不過!”賈胖子仍是一副很氣憤的樣子,重重地拍了一下茶桌。 “無妨無妨,我乃江湖中人,不拘小節的。本就是久仰大名,想要與顧兄弟切磋一二罷了。” 此話一出,不僅是天狼幫,所有人都心頭大汗。先不說陸冕從年紀上就大了些許,誰不知道你是自幼練武的,怎也好意思和普通人切磋,不禁麵麵相覷起來。 陸冕顯然也看出了眾人的想法,緊接著又拱手一禮道:“諸位放心,在下自然不會占了便宜。若要切磋便是文鬥,一招定勝負,且在下隻用左手。當然要是顧兄弟膽怯了,大可就此離去,先前辱罵一事我也不會深究的。” 話畢,他有些得意地揚起嘴角,這一番話盡顯其寬厚本色,使得路人也紛紛期待起對方的回應了。 而顧雲隻是心中冷笑,既然來了,他就沒打算慫。摸了摸指節上厚實的老繭,他也想看看自己這用老樟樹練出的鐵拳和真正的練家子到底有什麼差距。 “來就來,說什麼屁話,看爹廢了你。”他冷聲道。 “好好好,但願顧兄弟真有此實力!” 被接連怒罵,陸冕也是惱了,心中暗下狠心,必須拿出幾分真本事不可! 別看他才十四歲,可也是門中少有練出內力的弟子。對付一個野路子,還不是隨意拿捏。 他向前邁了兩步,擺好架勢。 “陸大哥,要不算了吧,出了事回去不好交代。” 藍衣女子黛眉微蹙,生怕自己被陸家老爺的怒火牽連。可還未等她過去勸架,就被另一位淡黃長裙的女孩攔了下來。 “不用怕,肖姐兒,打不壞的,二哥他有分寸。” 陸冕回頭一望,這位七妹倒是會給他攔事,心中大喜。 顧雲雖然意外有人來為自己拉架,但此時怒氣未消,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他目中火焰幾近溢出眼眶,悶哼一聲,便在眾目睽睽之下率先沖了上去。 菜市口的氣氛瞬間凝固了下來。 見勢,陸冕也不再故作鬆弛,待到對方五六丈之距時,他深吸一口氣,雙腿迅速成弓形邁開,抬起左臂便沖前方一撲而去,勢如閃電。 而顧雲反應極快,找準了方位,幾乎在同一時間揮拳迎了上去。 鸞州·玉凈山 “哎呦!疼死小爺了!” 睡夢中,龍千行忽覺一陣刺痛,像是被人從山坡上推了下去,天旋地轉。 他立即睜開雙眼,可眼前的一切又讓他覺得還在夢裡。四周漆黑一片,隱約可見枯木老林,還有一輪朦朧月相藏在雲層後頭。 什麼鬼!這是哪! 他瞬間清醒過來,想用手掐一掐自己的臉,卻發現如同被鬼壓床一般,躺在地上怎麼也動彈不得。 “別試了,動不了的。” 耳畔傳來一道略顯熟悉的聲音,他視線平移過去,隻見一位枯瘦的中年人靠在推車上氣喘籲籲。 “死胖子,不知道少吃點嗎,比豬還肥。” 龍千行這才聽出是誰,定睛看去,果然是四年前辭職離府的富明。隻是如今顯得蒼老憔悴了許多。 “好大的膽子!富明,為什麼捆我來這裡!” 他怒罵道。其實這些年他一直都在打探對方的消息,想弄清四年前的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盡管關於那晚的記憶都如同夢幻,但直覺卻告訴他那些事情一定是真的! 他們去了墳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見到了長平,富明跑了,他昏了過去。 富明冷哼一聲,從車上下來。 “為什麼?哈哈,為什麼?” 他走到龍千行身前,重重一腳踢了上去。 “啊!” 可還沒踢到,富明自己卻驚聲倒地,在地上抱頭翻滾起來。 痛苦的富明麵目猙獰地盯著龍千行,恨不得要將他吃了一般。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老子能這麼慘麼!怎麼,你以為你跑得了麼?你以為你跑得了麼!?” 他抱著頭痛苦地撕鳴,眼中遍布血絲。 “富明你瘋了!還不快把我放了,否則別怪小爺我不留情麵!”這話他說的其實挺沒底氣的,在這荒山野嶺裡,龍家就是再有權勢,又幫得上什麼忙呢。 而這時富明的狀況似乎也有所恢復,他雙手撐地慢慢站了起來,一把擦去嘴邊的口水,戲謔道:“睜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捆你了嗎?龍少啊龍少,威脅的話放著以後再說吧,再不上路這天可就亮了。” 他腳下使勁,把龍千行一點一點重新往推車板上挪。 吃痛的龍少想要放聲大喊,可氣到嘴邊卻一下潰散,發不出一丁點聲響。果然如他所言,自己身上沒有被捆,但是四肢就是僵在那裡,怎麼也不聽使喚。 他腦海中瞬間閃過一些可怕的念頭,整個臉上的肥肉都抽成了一團。 瞧著他這副惶恐的模樣,富明嗤之以鼻,現在怕了,早乾嘛去了!回想起這幾年的經歷,他氣的後槽牙直癢癢。將之重新固定在車上後,悶哼一聲繼續推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