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妹期盼的眼神,陳淵張了張嘴,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小妹嘴巴一癟,聲音又帶上了哭腔: “我就知道,二哥一點也不心疼我,說的話都是騙人的!” 陳鐵柱臉色一沉,嗬斥道: “行了!沒大沒小,二牛是要乾大事的人,還能天天圍著你轉?不是二牛在外頭刀口舔血,咱家一輩子也住不上這麼好的宅子!一點也不知足!” 小妹從小就怕陳鐵柱,聞言不敢再說話,但眼眶裡卻是蓄滿了淚水,晶瑩欲滴。 陳大牛急忙上來打圓場: “爹,小妹是二牛從小帶大的,他倆感情好,小妹也是舍不得二牛,你就別說她了。” 陳鐵柱卻是一把將陳大牛撥開,道: “起開!你和二牛一樣,就知道慣著她!十五歲的大姑娘,都到嫁人的年紀了,一點正形沒有,跟個野丫頭似的。” “以前咱家窮的時候,小妹找個老實人家嫁了,性子潑辣點也沒關係,還能不受婆家欺負。現在咱家沾了二牛的光,也算是個財主,還能再隨便找戶人家,把小妹嫁了?” 陳大牛立刻答道: “那不行,得給小妹找個門當戶對的相公!” “那不就得了!真要找個財主家的女婿,出嫁從夫,小妹還是這個性子,公婆能沒有意見?這性子必須得改,聽見沒有?” 陳鐵柱絮絮叨叨,語氣卻是放緩了許多,透出關心與期盼。 小妹抹了抹眼淚,不情願地嘟囔一聲: “知道了,爹。” “這還差不多!” 陳鐵柱哼了一聲,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抽著旱煙,往二進院走去,嘴裡喊著: “孩他娘,快出來,二牛回來了……” 小妹拉住陳淵的手,放在懷裡搖著,道: “對不起,二哥,是我不懂事,我不求你每年都回來,等你閑下來,再回來看我,好不好?” 陳淵抬起另一隻手,摸著小妹的腦袋,輕聲道: “好,等二哥有空,一定回來看你。” 說著,他掌心吐出一絲淡紅的法力,沒入小妹頭頂。 片刻之後,陳淵眼神黯淡下來,收回手掌。 他悄悄檢測了一下,發現小妹體內沒有靈根,無法修仙。 這時,陳李氏聽見陳鐵柱的喊聲,從二進院的垂花門快步走了出來。 看到陳淵如野人一般的模樣,她立刻慌了神,沖上來抓起陳淵的手,問東問西。 陳淵解釋了一番,她才放下心來。 在陳李氏身後,跟著一個相貌平平,氣質溫柔的年輕女子,以及兩個三四歲的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這便是陳大牛的妻子陳苗氏,以及他的兩個孩子。 陳大牛娶妻時,陳淵見過陳苗氏一麵。 後來陳大牛在陳榮財的莊子裡當了管事,陳苗氏跟他住在一起,鮮少回家,與陳淵再沒有見過。 這是一個老實本分的鄉下女子,在陳淵這個武藝高強的小叔子麵前,很是拘謹。 反倒是兩個孩子,一點也不怕生,直往陳淵懷裡撲。 陳淵心中一動,一手牽著侄女,一手牽著侄子,往後院走去,同時運轉法力,在二人體內走了一圈。 但讓他失望的是,兩個孩子體內也沒有靈根。 小妹跟在陳淵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陳鐵柱微微佝僂著腰,陳李氏的腿腳不太方便,但他們都是笑容滿麵,跟在陳淵身邊。 但在這其樂融融的氣氛之下,陳淵目中閃過一抹黯然,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與小妹說話。 …… 天色微黑的時候,陳家一家人坐在一起,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原本陳鐵柱要讓廚子整治一桌豐盛的酒席,但陳淵卻提出,想要吃陳李氏做的飯。 陳李氏自然不會拒絕,親自下廚,陳苗氏在旁打下手,炒了六個菜。 陳淵服氣辟穀,不需再吃五穀雜糧,今天卻是大快朵頤,痛飲一番。 吃過晚飯,小妹還是纏著陳淵,陳淵便挑了幾件趣事,說與她聽。 “……那妖虎一聲虎嘯,震人心魄,我在原地動彈不得,妖虎張開血盆大口,朝我撲了過來,就連牙縫裡頭的肉,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眼看著就要命喪虎口,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仙人從天而降,使一柄飛劍,一劍刺死妖虎,我才活了下來……” 小妹的閨房中,陳淵坐在床邊,娓娓道來。 小妹全身都窩在被子裡,露出一個小腦袋,一雙大眼睛眨個不停,聽得很是認真。 陳淵給她說了很多故事,一直說到睡覺。 陳淵講完後,她噗嗤一笑: “二哥,你這故事編得真好,比你以前給我講的什麼西遊記、水滸傳好多了!” 陳淵刮了刮她的鼻頭,輕聲道: “以前那些故事是二哥編的,但這個可不是,這是真的。” 小妹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世上真的有仙人?” “真的。” “那仙人有什麼本事啊?” “我也不知道。” “你還說不是編的!” “我現在不知道,但仙人把功法傳給了我,等我修成仙,就知道了。” “那二哥修成仙,帶我飛到天上看一看,好不好?” “那你得等很長很長時間,我才能修成仙。” “那還是算了吧,二哥就知道騙人,年節都不回來,還說什麼修仙呢,哼,大壞蛋!” …… 陳淵又說了一個“夜襲濟世堂,刀劈楊懷展”的故事,把小妹哄睡著。 看著小妹熟睡的模樣,他輕嘆一聲,抬手想要摸一摸小妹的腦袋。 就在這時,小妹睫毛輕顫,張開小嘴,嘟囔道: “二哥,我想你了,你不要走,二哥……” 陳淵的手停在半空,但她的雙眼始終沒有睜開。 原來是在說夢話。 陳淵把手收了回來,給小妹仔細掖好被角,吹滅桌上的油燈,最後深深看了她一眼,悄悄走出房間,關好房門。 今夜是一個滿月之夜,明月當空,灑下道道銀輝,如白霜鋪滿大地。 陳淵往陳府大門走去,邊走邊散開神識。 小妹翻了一個身,睡得很是香甜。 陳大牛和陳苗氏正在哄兩個孩子睡覺,說著夫妻夜話。 陳鐵柱坐在桌前,抽著旱煙,瞇起雙眼,似神仙般快活。 陳李氏坐在床上泡腳,嘴裡絮絮叨叨,回憶著過去的窮苦日子。 陳淵神識掃過整個陳府,看著小妹、爹娘、兄長,腦海中閃過一幕幕回憶,目光柔和,慢慢走到陳府門口。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深深一禮。 再直起身的時候,目中的溫情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堅定與決然。 “爹娘、小妹、大哥,仙凡殊途,陳二牛給陳家一代富貴,已盡孝道,從此之後,世上隻有修仙者陳淵,再無陳二牛!” 說罷,他運轉輕身術,腳下一點,飛身而出,在月色之下,飄然而去。 …… 半個時辰後,陳淵翻過城墻,進入樂平縣城。 深夜時分,街上行人寥寥,他一路來到興業坊中,在一處寫著“趙府”的三進大宅前停下。 陳淵散開神識,片刻之後,施展輕身術,飛身而入,避開巡夜的護院,來到後院,在一間臥房前停下。 他嘴唇微動,過了一會,臥房門被推開,露出趙山驚疑不定的麵龐。 看到陳淵後,他臉上閃過驚喜之色,快步上前,就要張口招呼。 但緊接著,他猛地停下腳步,臉上的表情變幻幾下,終於恭敬起來,抱拳道: “陳堂主!” 陳淵連忙上前扶起趙山,道: “師兄這是乾什麼?” 趙山低下頭,道: “今時不同往日,伱是執法堂副堂主,而我隻是一個分堂管事……” 陳淵打斷道: “師兄傳我武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真心實意待我,對我照顧有加,不管我是什麼身份,師兄永遠是我的師兄!” 此話一出,趙山身子一顫,抬起頭來,臉上終於露出笑容,道: “師弟,你回來了。” “師兄,好久不見。” 兩人相視一笑,陳淵向趙山行了一禮,道: “多謝師兄替我照顧父母,若不是有師兄幫襯,他們肯定置辦不下這麼大的家業。” 趙山扶住陳淵,道: “你臨行前將伯父伯母托付給我,我豈能輕忽?而且若不是有你照拂,魏執事賜下丹藥,我怎麼可能這麼快突破煉髓,當上管事,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說得情真意切,陳淵卻並不居功,道: “師兄勤懇踏實,積累深厚,些許丹藥,隻是錦上添花,不足掛齒。” 趙山苦笑道: “自家人知自家事,沒有這些丹藥,我可能一輩子也突破不了煉髓,更別說有機會沖擊內勁了,師弟大恩,我永世不忘。” “但你托付給我的另一件事,我卻是沒有辦好,顏老先生的身體越來越差,半月前忽然臥床不起,恐怕撐不了多久了,我派人到郡城找你,你卻不在郡城……” 陳淵麵色一變,道: “你之前不是寄信給我,說先生的病情有所好轉嗎?” 趙山輕嘆一聲,道: “李大夫說,顏老先生身體太差,每次過冬,都是一劫,撐過去年冬天,已是奇跡,今年這一劫,怕是度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