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初二年,元月, 彭城府衙,鼓起三響,似悶雷轟鳴,中堂正門大開,甾丘眾將齊入。趙孟在前落座主位,其後部將列班左右,周匝甲兵按刀肅立,周遭帶著一股冷意。 這月餘來兵事不斷,趙孟斬將奪旗殺陳真慶後,又經幾次血戰,將彭城府幾個軍頭或殺或降,這才入主彭城。其嫡係部曲亦在這段時間裡殺戮極盛,不覺養得一身煞氣。 而趙孟更是由此洞徹內外,整合氣血元精,勘破肉身大限,在這方小千世界重入築基大成之境界。有這武力,隻要不遇大軍合圍,或是練就‘真炁’的高人,自保業以無虞。 趙孟沉聲,道:“諸位,這彭城終是落到了咱們手上。有這彭城為基,我等在這亂世,也算有了一席之地。” 列班部將,拱手高舉,喝道:“麾下,為節度賀!” 趙孟肅然,回道:“諸位與我共事,趙武之功業,亦是諸位之功業,趙武與諸位賀。” 趙孟以甾丘起家,其部曲多為甾丘人,後雖幾經兵戈,又收納降將,編練降卒,但趙孟軍中甾丘人,一直都有著相當分量。如今趙孟占據彭城,這些部曲也都有了前程。 “諸位,” 趙孟抬手,聲音洪亮,道:“當今之世,已有亂態,主少國疑,外戚乾政,黨爭日烈,動輒大興死獄,海內不靖,朝綱不振,各路諸侯興兵欲動,天下藩鎮皆有自立之誌。” “積重難返,這大魏江山,還能有多少國祚?不知有多少似陳家一樣的野心家,正摩拳擦掌,等著改朝換代,社稷傾覆,國將不國。非是我趙武心有異想,而是不進則死。” “這世道,容不下我等良善!” 有部將慨然,道:“天下糜爛,各州府世家郡望,無不磨刀霍霍,宰割江山,鯨吞脂膏,殘民害民。節度起兵,亦是因那陳家作惡,索求無度,貪得無厭,官逼民反所致。” “若非害之太甚,不留餘地,節度又怎會帶我等起事?非是我甾丘人不想當順民,而是肉食者鄙,隻知魚肉百姓,不知顧惜民力,所以我等才不得不起兵反正。” 列班部將中,副將陳康道:“雖是不得已,但周邊府縣看節度起事,怕是要說亂臣賊子了。天下雖亂,可如節度一般興兵者,終歸是少數,隻怕節度日後難容於士族之列。” 作為最早倒戈投趙的人,經歷了甾丘舉事,又做過敢死騎沖陣,後幾經戰陣,陳康硬生生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如今後來居上,成了趙孟心腹部將之一。 畢竟,不是誰都能帶著八十騎沖陣,都能活著回來的。若非趙孟適時斬將奪旗,殺陳真慶,迫使府軍潰敗,冉玉傑陣腳大亂,陳康早在那時就被冉玉傑所殺。 冉玉傑這個陳府驍將,可不是什麼等閑之輩,他可不似秦衛那樣心誌被官場名利消磨,失了武夫的銳氣。這等人物,趙孟也是在攻入府治後,才將其擒殺的。 陳康能在冉玉傑刀下活命,自身實力毋庸置疑。這也是陳康能在月餘裡,就成腹心的原因,趙孟基業草創,正是求才若渴之時,隻要展現自身才華,趙孟就不吝利祿以待。 “士族,” 趙孟幽幽一嘆,道:“陳康,你說我等現在,還有容於士族的餘地嗎?下邳、瑯琊、東海、廣陵、東莞這幾府,可都要討伐我這個反賊。嗬嗬,反賊,這天下誰不是反賊?” 徐州六府,五府聲討趙武作亂。 究其根本,還是趙武此世出身太低。甾丘趙家雖是縣中大戶,在百姓黔首看來或許高不可攀,但在此世郡望世家看來,大戶出身的趙武,也就是個地裡刨食的土鱉罷了。 區區一個大戶子弟,竟敢興兵犯上,還真讓他成了氣候,這在天下世家看來,是絕不能容忍的。除非趙武天街踏進公卿骨,不然趙武在天下人眼裡,也就是個亂賊而已。 陳康默然不語,作為郡望陳家的旁枝,陳康太清楚世家郡望的想法了。媚上而欺下,才是世家郡望的本來麵目,都說世家風骨,真正具備的世家子,又有幾人? “罷了,” 趙孟道:“既不能容於士族,我趙武也就不厚著臉皮,硬去給人伏低做小了。各位,你們說我該如何處置陳家,這個彭城是我趙武的彭城,還是他陳家的彭城?” 趙孟雖據彭城,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卻也不敢小覷陳家這個郡望的軟實力。哪怕陳真慶已死,陳家主脈出類拔萃者,也多被趙孟部曲所殺,但一個宗族數百年沉澱,各種關係盤根錯節。 除非趙孟大開殺戒,不論陳家主脈、支脈一並坑殺,或能斬斷這些關係。隻要敢殺,無論什麼世家,都能殺的乾乾凈凈。這終歸不是中央大宇,高門大閥皆是世仙世神。 小千世界的所謂世家,既然起於世俗,亦要終於世俗。 陳康蹙眉,道:“節度,末將非是出身陳家,就為其說項,隻是若誅滅陳家,難免兔死狐悲,各州府郡望怕是更要恨毒了您。這些世家成事或有不足,壞事卻綽綽有餘。” “不全殺,但也必須殺一些。”趙孟道:“你去擬個章程,誰要殺,誰不要殺,誰必須殺,誰可以安撫,這些你都思量一下,我記得陳家待你可沒多少恩義,允你報報私怨。” “這陳家主脈,是必須要根除的,可也不能說郡望陳家就這麼沒了,你完全可以接過這份家業,成為郡望陳家新的主脈。” 至於天下人認不認陳康支脈取代主脈,就不乾趙孟的事了。但趙孟想來,隻要彭城軍逐步壯大,隻要陳康沒失勢,些許詬病無足道哉。 對此,陳康極其愕然,甚至有些手足無措,半響才回過神,吶吶道:“節度,” 趙孟漠然,道:“就這麼定了,現在還不是濫殺的時候,陳家我就交給你了,我要你記住,彭城現在姓趙,它不姓陳,我希望由你掌舵的陳家,是我的臂助,而非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