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成機要拚了,第十二處認捐點,他狠狠心在灑金紙上填下一千兩銀子的價碼,不承想卻被西城張震張掌櫃以一千一百兩銀子拿下頭名。 “張兄,何至如此?”邱成機低聲埋怨張震。 張震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低聲道:“邱老哥,我也得弄一麵日月旗插上呀,不然這麼多人看著呢,回頭上不了城門口榜單,豈不是被城中百姓戳脊梁骨?” 邱成機點點頭,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隨後的第十三處至第十八處,各家商紳你追我趕,第一名基本價位已經被抬到了一千三百兩銀子左右。 三十六名商紳,狼多肉少,誰都想弄一麵日月旗當眾插在沙盤上,所以認捐價格自然水漲船高。 直到第二十處,邱成機以大魄力一千六百兩銀子再拔頭籌,競爭已經靜茹白熱化。 楚王朱楨端起茶杯連連點頭,以示向眾商紳鼓勵。 第二十一處了,也是最後一處了。邱成機額頭冒汗,心道務必放手一搏了,若是得了楚王朱楨親自題寫的藥行店名,哪個衙門口敢來找麻煩?日進鬥金指日可待呀! 他拿起筆來也不遮掩,唰唰在灑金紙上寫下兩千兩銀子的數額,將筆一扔,大有舍我其誰之感。 眾商紳探頭過來,一瞧邱成機寫在灑金紙上的數額人人心驚,心道這回大可寫少一些了,畢竟頭名已經無望。卻不料張仨又拿起牛皮喇叭叫道:“這是最後一處募捐了,屆時王爺將親自過目灑金紙。” 眾商紳一聽,這不是要了老命嗎,這回還吝嗇不得,不然王爺麵前可不好看。 果不其然,唱榜時邱成機在第二十一處獨占鰲頭,其他商紳也紛紛認捐數百兩銀子不等。 “民心可用,民力可嘉呀”,朱楨心裡樂開了花。 片刻工夫,劉全送來募捐清單,今日三十六名商紳慷慨解囊,共募集到二十萬零五百六十兩銀子,比朱元璋要求的“十萬兩銀子”足足翻了一倍。 朱楨掩飾不住自己的笑意,偷偷看向不遠處的山石,隻見朱元璋等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張仨朗聲道:“請插旗者上前,王爺有賞賜。” 肖泥兒、邱成機、趙靈風、張震等十餘名商紳滿臉笑意,拱著手走到臺前,齊刷刷向朱楨鞠躬行禮,朱楨站起身來,笑道:“疾風知勁草,武昌府有諸位相助,幸甚,幸甚!” 十餘名商紳連稱“不敢”,朱楨一擺手,身後劉全手持托盤,盤中放著一個個小木盒。 朱楨打開一個木盒,木盒中放著一枚銅錢大小的紫藤種子。朱楨捏起一顆紫藤種子,向眾商紳道:“這枚種子,出自楚王府後院一株紫藤之上,母樹是我父皇十六年前親自所種,如今已枝繁葉茂。今日,本王精選這些紫藤種子贈與各位,就是讓大家懂得一個道理,今日諸位慷慨解囊,埋下良善之種,這顆種子根向下紮,藤向上攀,來日武昌府勢必盡善盡美,長治久安,如我父皇手植的紫藤一般,開枝散葉,生機勃勃。” 張仨在一旁竊笑,這一招簡直就是一魚多吃,一來捧了皇上,二來謝了商紳,三來還不花一文錢。 “就是摳門唄!”張仨是就是這樣理解的。 大石臺前,眾商紳一一接過盛著紫藤種子,人人喜笑顏開,仿佛捧著稀世珍寶一般。 鑼鼓嗩吶聲也齊聲響起,聽聲音正是辦喜事時吹奏的“喜盈門”。 邱成機也是滿臉笑容,今兒他少說砸進去兩萬兩銀子,不過他認為,隻要能得到朱楨的親筆題字,還是很劃算的。他也知道自己平日與廖家走得太近,有了這副題字,那豈不就是天然的“漂白劑”? 果不其然,眾商紳捧著木盒回到草棚時,朱楨獨獨將邱成機一人喚入半山亭中。 朱楨看了看邱成機,說道:“邱堡長心懷百姓,一心為公,很好,很好!” 邱成機趕緊跪倒,磕頭道:“能為王爺分憂,是我最大的榮耀。” 朱楨笑道:“好,邱堡長為本王分憂,本王也要投桃報李,聽張大人說,你想為藥行求一副字?可想好了鋪麵名字?” 邱成機道:“王爺,小人是鄉野村夫,全憑王爺給藥行起名題字就好。” 朱楨站起身來笑道:“既是藥行,為的就是用藥精誠,妙手回春,想來你邱家堡姓邱的人最多,二百年前,邱姓中有一醫藥聖手,號稱‘常春子’,你可聽過?” 邱成機道:“聽過,聽過,丘處機道號常春子,真乃神人也,聽堡裡老輩人講,我邱家堡與長春真人還有莫大的淵源。” 邱成機也是信口雌黃,歷史上丘處機任全真道掌教,跟邱家堡可是絲毫不搭界,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能蒙住王爺就好。 “天意如此”,朱楨一招手,張仨早已在一旁預備好筆墨,笑道:“那我就替你邱家堡選定一個藥行名吧!” 說著,朱楨提筆蘸墨,在紙上筆走龍蛇,寫下七個大字——“邱家堡長春藥行”,又寫下落款,蓋上隨身印章。 邱成機心都顫抖起來,這七個字是多大的榮耀啊,既點出“邱家堡”地名,又以“長春子”為寓意,還專門用上印章,王爺真是給了天大的麵子呀! “謝王爺,謝王爺”,邱成機跪在地上沒口子地道謝,朱楨點點頭,走上石臺,向四周百姓朗聲道:“諸位父老鄉親們,今日募捐大會十分圓滿,本王再次向諸位商紳和父老鄉親道謝。” 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朱楨身上,張三走到桌案前,使勁吹了吹墨跡,將朱楨題字小心地折成一尺見方,捧給邱成機道:“邱員外,這下可得償所願了?” “多謝,多謝”,邱成機雙手接過題字,笑得滿臉褶子都舒展開來,低聲道:“大人,小人今夜前去拜訪您,另有一份心意”。 張仨嘿嘿一笑,吹捧道:“邱堡長好福氣,這幅字可真是萬金不換呀!” 邱成機哪裡不明白張仨的意思,這擺明了公然索賄,提醒他,今夜來拜訪謝禮不能低於一萬兩銀子。不過他心裡依然高興,在他看來,“邱家堡長春藥行”這七個字簡直無價之寶,在湖北無論哪家州府開藥行,當地誰敢欺上門來?他已經盤算好了,找上好的木料把題字刻成數十塊大牌匾,連同下麵的楚王落款和印章一並刻上去,他相信自己所花的銀子,定能十倍百倍地賺回來。 募捐大會結束了,幾乎人人滿意,尤其是朱楨,他滿打滿算不過付出了區區幾十枚枚紫藤種子,就當著父皇的麵募捐到足夠的銀子,何其榮耀啊!不過他隻準備拿出十萬兩銀子來,畢竟朱元璋當日的要求就是十萬兩銀子嘛,剩下的銀子他得給張仨些買糧食回鄉賑災,但也用不了多少,大頭還不是進了他自己的腰包。 如果說還有一個人不高興,那恐怕就是熊百瞳了。大會結束都三天了,他臉上見誰都樂嗬嗬的,心下卻老大失落。 熊百瞳的確失落,朱楨曾在募捐大會前暗示自己有機會去掉個“副”字,但等來等去也不見啥好消息。倒不是他心急,隻是他心下盤算著,好像這次募捐大會中,自己不過搬搬箱子,遞遞旗子,看看場子,好像的確沒啥出彩的地方,難不成……又泡湯了? 熊百瞳越想越急躁,傍晚時分,他提了兩壺好酒找張仨來了。 剛入張仨的五進大宅,他就看見幾名石匠正叮叮當當地在假山石上鑿著什麼字,李有德正在一旁監工。 熊百瞳位級在李有德之上,李有德趕忙見禮道:“熊千戶,您怎麼來了?” 熊百瞳擺擺手,問道:“張大人家這是在刻什麼?” 李有德答道:“張大人給自家宅院起了個名字,叫‘禾園’,石匠們正刻字呢。” “哦”,熊百瞳點點頭道:“張大人可在家?” 李有德道:“在家,正在後院挑家丁呢。” 熊百瞳點點頭向後院走去,剛進後院,隻見四五個舊衣破褲的小廝跪在地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張仨正蹺著二郎腿訓話。見熊百瞳來了,張仨擺擺手,一個中年人帶著這些小廝先下去了。 “張大人,要是缺家丁,到城南找人伢子買幾個就是,何必親自挑選?”,熊百瞳問道。 “哈哈,鄉裡鄉親的,用幾個家鄉人最好”,張仨笑道:“更何況,前幾日募捐大會上,這些戲班子裡的娃娃,鑼鼓嗩吶烘托氣氛還是很到位的。” “哦?”熊百瞳細細回憶募捐大會,果然每到關鍵處,鑼鼓該起時自然洪亮無比,嗩吶嗚咽時更是催人淚下,原來是早就安排好的呀! “這是沔陽縣陳家班裡的人”,張仨笑道:“陳家班裡娃娃多養不起了,陳班主求著我收留幾個,鄉裡鄉親嘛,我就收了四五個忠厚老實的。” 熊百瞳明白了,張仨在十字街怒斥盧魁的事情,武昌府裡盡人皆知,為此還得了個“義丐”的稱號,收陳家班幾個年輕人當家丁,自然最放心不過了。 “這樣最好,這幾個小子跟著兄弟你,也是好福氣呀!”熊百瞳道,說完欲言又止,長長地“哎”了一聲。 “嘆什麼氣?”張仨笑道:“放心,哥哥你也好事將近了,你好好再露一手,那個‘副’字想不去掉都難呀,哈!” 熊百瞳訕笑幾聲,道:“兄弟,哥哥有些想不通,怎麼邱成機求字王爺痛痛快快就答應了,我這兒卻……?” 張仨心知肚明,笑道:“你急什麼,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在說了,你以為王爺為何痛痛快快給邱成機題字?哈,睜大眼睛看好戲就是,哈哈,你絕對想不到有多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