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珞珈山下的大石臺前，上千百姓和三十六名商紳的目光，都落在了一身泥水的張仨身上。 　　“嚓”的一聲，張仨拿起一麵明黃色的日月小旗，當眾叫道：“先從第一處水患之處做起，捐款最多之人，將有資格親手將這麵日月旗幟，插在這沙盤上。” 　　眾商紳麵麵相覷，也不知張仨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募捐難道不該弄個大大的箱子，大家夥把銀票往裡麵一塞就了事了嗎？他這是要玩什麼調調？ 　　張仨一揮手，軍士抬著一個大木箱放在草棚前，熊百瞳則開始分發給三十六名商紳每人一疊紙張。商紳們拿著紙張一驚，這些紙張上金光點點，居然是皇家專用灑金紙，紙張一角還蓋著楚王小印。 　　朱楨站起來說道：“諸位不用見怪，用灑金紙隻是個程序，諸位隻需將捐銀數額與名字寫在灑金紙上放入木箱，就算認捐數額了。” 　　眾商紳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心道原來是換湯不換藥啊，這與直接塞銀票入箱也沒什麼區別嘛！ 　　張仨一笑，心道好戲在後頭呢，他高叫道：“下麵，請諸位對第一處城墻修繕點進行捐銀，來啊，筆墨伺候。” 　　一排軍士用托盤捧上筆墨，送到每一名商紳麵前。 　　眾商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裡各自盤算著，在大多數鄉紳看來有二十一處城墻需要修繕，那就用自己懷裡的銀子除以二十一就行，大概每一處也不過捐銀數十兩，和以往也沒什麼區別。 　　眾商紳寫下數額，紛紛投入木箱中。張仨在一旁笑嗬嗬地叫道：“全憑自願，全憑自願啊！” 　　待最後一名商紳投完灑金紙，張仨一臉真誠地在臺上向眾人鞠躬致謝，叫道：“現場開箱，張榜公示！” 　　還要張榜，這是什麼調調？眾商紳一臉驚愕。 　　熊百瞳上前親自打開木箱，抄起灑金紙高叫道：“南城盧俊盧員外，認捐三十兩；西城張震張掌櫃，認捐六十兩；趙靈風趙員外，認捐五十兩；邱家莊邱堡長，認捐六十兩；肖家糧莊肖泥兒掌櫃，認捐一百兩……” 　　片刻工夫，熊百瞳將一張張灑金紙上的數額念得明明白白，張仨高叫道：“請書吏現場排名認捐數額。” 　　一名老書吏拿起墨跡未乾的大紅紙，扯著嗓子高叫道：“認捐頭名是肖家糧莊肖掌櫃，第二名是……捐款後三名是……” 　　念到前三名，張仨帶頭鼓起掌來，眾百姓也跟著他好一陣鼓掌，念到後三名張仨隻是垂手而立，有膽大的百姓藏在人堆裡發出一陣陣“噓”聲。 　　這一下，草棚中的眾商紳們坐不住了，肖泥兒與另外兩名商紳站起身來，向四周百姓作揖還禮，而後三名商紳臉色一片臊紅，在“噓”聲中巴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再看朱楨，看後三名的眼光也有些慍怒，嚇得後三名商紳一縮脖，眼光哪裡敢與王爺對視。 　　張仨走下臺來，從沙盤上拔出一麵黑色小旗，將一麵明黃色日月小旗交給肖泥兒，肖泥兒向四周百姓作個羅圈揖，“嚓”地一聲將日月旗插在了沙盤上。 　　眾百姓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肖泥兒負手而立滿臉笑意，榮耀感十足。 　　“全憑自願，全憑自願啊”，張仨沖著草棚方向，大聲叫道：“現在，開始對第二處城墻修繕點進行認捐，請各位商紳慷慨解囊！” 　　流程還是剛才的流程，眾商紳又當眾填好灑金紙先後投入木箱。 　　轉眼又是第二輪開箱唱榜，老書吏將一張張灑金紙上的數額當眾念出，這一回，眾商紳誰也不想再當後三名挨“噓”了，頭名居然是剛才的倒數第一名南城盧俊盧員外，他一舉用一百五十兩銀子奪得第一名。 　　百姓中出人才，有好事者不知從哪裡找來鑼鼓嗩吶，念到前三名時，那可謂是鑼鼓喧天，歡呼陣陣，念到後三名名單時，一陣嗩吶拔地而起，細細一聽居然是辦喪事時才吹的《哭五更》曲子。 　　榜單上的後三名商紳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手下家丁正待喝止，卻聽朱楨道：“府衛軍，打起精神來，維持好現場秩序，百姓敲鑼打鼓為募捐助威，民心不可違。” 　　四圍府衛軍齊齊大喝一聲領命，這些家丁哪個還敢動？惹得眾百姓一陣大笑。 　　南城盧俊盧員外眉開眼笑，在一陣陣鑼鼓聲中從張仨手中接過明黃色日月小旗，笑嗬嗬地插在了沙盤上。 　　募捐大會繼續進行，第三處、第四處、第五處……直到第十處時，朱楨坐在臺下看著劉全報來的單子，心裡已經樂開了花，第一處認捐，總共不過籌銀一千七八百兩，而按照這個募捐的新法子，各家商紳形成你追我趕之勢，到第五處認捐時，籌銀已超過五千兩，到第十處時已達八千多兩。 　　第十一處了，邱成機和趙靈風還是沒能拿到一次頭名，他二人雖然也次次加價，上一處甚至不約而同都填了五百兩銀子的高價，但還是僅僅位列第二和第三，唱榜時被另一商紳以五百二十兩的價格拔得頭籌。 　　這第十一處了，趙靈風勢在必得，紅著眼睛在灑金紙上填上了六百兩銀子的價位塞進了木箱，邱成機緊隨其後，也將灑金紙塞進木箱。 　　“奶奶的”，趙靈風心裡較著勁，不過看到邱成機胸有成竹的神色，他並不確定對方會不會填出更高的價碼。 　　趙靈風將目光看向張仨，畢竟他可是給張仨送過重禮的。張仨點點頭，明白了趙靈風的意思，他拿起牛皮喇叭叫道：“諸位商紳，若是填錯了數額，是允許現場加價的，隻需再寫一張灑金紙投入木箱即可，放心，灑金紙管夠。” 　　趙靈風嘿嘿一笑，拿起一張灑金紙又填了個新數額，吹了吹墨跡塞進了木箱，這一回，他直接加碼到八百兩銀子。 　　邱成機“哼”了一聲，背過身去沒說話。 　　片刻工夫，第十一處開箱唱榜，當老書吏念出：“此處認捐頭名趙靈風趙員外，認捐白銀八百兩”時，臺下百姓轟動了，鑼鼓聲瞬間響成一片，叫好聲此起彼伏，更有人高喊出了“趙大善人”的口號，把趙靈風高興得眉飛色舞哈哈大笑。 　　邱成機太陽穴直蹦，氣鼓鼓地坐到椅子中一言不發。 　　片刻工夫又到了第十二處，邱成機和誰也沒說話，自顧自拿起筆來用大袖籠住灑金紙，幾筆填好金額昂首挺胸投入了木箱中。 　　待到開箱唱榜，老書吏眼睛睜得溜圓，顫巍巍念道：“邱家堡堡長邱員外，認捐一千兩白銀……” 　　“哄”的一聲，找書苑 www.zhaosｈuyuａn.coｍ 百姓幾乎炸了鍋，就連朱楨也站起身來。這是募捐大會中，第一次單人單筆超過一千兩銀子，鑼鼓聲瞬間震天響起，百姓發出潮水般的叫好聲。 　　邱成機滿麵笑容，向著四周連連拱手。 　　楚王朱楨從半山亭中走過來，親自將一桿明黃色日月旗交給邱成機，笑嗬嗬地請他插在沙盤上。 　　邱成機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他這一回可是掙回了天大的麵子。 　　邱成機回到草棚內落座，張仨親自給他送上一杯茶，低聲道：“我給你美言了不少好話，王爺讓我給你送杯茶來，讓我給你捎句話，隻要你能三次插旗，就當眾給你題寫店名。” 　　“真的？”邱成機眉毛一挑道：“多謝大人費心，還有九處，我定當全力以赴。” 　　張仨拍了拍邱成機肩膀，拿起牛皮喇叭高聲叫道：“王爺說了，每一名插旗者都有功於武昌府，明日將在城門前張榜公布插旗者名單以示嘉獎，王爺還說了，全憑自願，全憑自願啊！” 　　眾商紳“嗡”的一聲交頭接耳起來，好家夥，若是不在那份榜單上，還不得讓人瞧不起呀！ 　　邱成機卻沒有說話，在眼前的茶盞中，茶湯清亮，三片葉子若沉若浮，正是上好的三葉茶。 　　三葉茶是貢茶，用荷葉、竹葉、薄荷葉三種葉片製成，最能消暑解渴，定心明目。 　　捧著茶湯清亮的三葉茶，邱成機心中暗道：“三葉茶，豈不是暗示我再接再厲，再插兩麵日月旗湊成三麵之數？” 　　想到這兒，他一陣熱血上頭，心裡浮現出兩個字——“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