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黛杉出王府很簡單,黛杉隻需披上鬥篷扮作侍衛模樣,跟在張仨身後裝個隨從即可。出府門時,張仨大大咧咧,邁著四方步笑罵著和守門侍衛打著招呼,侍衛們人人喜笑顏開仿佛見到老朋友一般。 出了王府不遠,轉入一條小巷,張仨本以為黛杉跟在身後,不承想回身再看黛杉卻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這事怎麼說的?”張仨心道,他料想黛杉要返回貴州苗寨,本來還準備送她些盤纏,卻沒想到她說走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隨這妮子去吧!聽說苗民向來開放”,張仨嘿嘿一笑,不過隨機請請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昨晚床上的兩朵紅花還如在眼前,黛杉怎麼可能是隨便的人。 不過他很快就高興起來,回憶起昨夜雙宿雙飛的親妮情景,他不禁笑著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唇,哼起了小調: “風吹桃林滿樹花, 喜鵲枝頭叫喳喳, 兩個妹子都看上我呀, 好比扯著個大鋸兩頭拉……哈哈!” 一路美滋滋回到禾園,他本想著總算能吃頓熱乎飯了,誰知道卻是冰鍋冷灶,原因很簡單——昨夜,容兒被劉全打著王爺的旗號親自送到了禾園,還送來好大一車精致的吃穿物件,這下肖黎兒打翻了醋瓶子。 張仨自知理虧,苦哈哈地敲了半天後宅的門,就差叫“姑奶奶”了,但依然院門緊鎖。張仨無可奈何,回到偏廳倒了杯茶喝,看到茶碗,心裡卻又找到了理由:“哈,一個茶壺不是還配四個茶盞嗎?老子就算收了容兒,不也才配上兩個茶盞嗎?還差兩個呢!” 不過想起福清和黛杉,心裡卻一時拿不定主意,這兩人算不算自己的“茶盞”? 張仨心裡正琢磨“茶盞原理”呢,大舅哥肖泥兒卻不請自來了,身後還帶著陳家班班主陳康賢。 “老陳這幾天在城裡四處買糧,買到我頭上了”,肖泥兒笑道:“我是你大舅哥,怎麼能墜了‘義丐’的名頭?旁人不敢賣,肖家莊可不怕得罪盧魁。” 原來,陳康賢最近一直在武昌府四處開場演戲為家鄉沔陽縣籌集糧款,銀子是籌集了不少,但有了十字街口那一段,眾糧商心知肚明,誰敢得罪盧魁?所以陳班主空有銀子,卻一粒糧食也買不到。不過肖泥兒才不吃這一套,一來肖家莊有的是糧食,二來他自然會給妹夫大力撐腰,所以他一次性就賣給陳康賢十車糧食,而且價格隻按市價的八成來算。 陳康賢連連賠笑,命身後一個膀大腰圓的小夥提進來兩個碩大的食盒。陳康賢介紹道:“這是我侄子陳虎,那日上演《單刀會》,他扮演的是關二爺!” 張仨笑道:“豈敢讓關二爺親自上菜”,說著站起身來,幫著陳虎從食盒中取出酒菜來。 “嘗嘗陳家班的手藝”,肖泥兒樂道:“這可是正宗的‘沔陽三蒸’,陳班主怕你這禾園門檻高,特意央求我帶他過來的。” 張仨一看大食盒,肚子裡“咕咕”直響,笑道:“我雖祖籍沔陽縣,卻還沒有嘗過正宗的家鄉菜呢,來來來,快快擺上!” 陳康賢大喜過望,趕緊向身後的小夥子吩咐道:“陳虎,趁熱快擺菜。” 陳虎答應一聲,打開食盒端出七八個熱氣騰騰的大盤擺上桌。張仨看直了眼,隻見一盤盤蒸魚、粉蒸肉、蒸珍珠元子、蒸白丸子……流水一樣擺了出來,又取出一大壇鮮榨西瓜汁來。 “不是說‘沔陽三蒸’嗎?”張仨問道:“怎麼不是三盤菜?” 陳康賢笑著解釋道:“咱們沔陽縣人說到蒸法,所謂的‘三’就成了概數了,粉蒸、湯蒸、清蒸、炮蒸、扣蒸、釀蒸、包蒸、封蒸、花樣造型蒸、總之天上飛的、水裡遊的、地上跑的,土裡長的,啥都能蒸一蒸。” 張仨一本正經地問道:“兩條腿的人能蒸不?四條腿的板凳能蒸不?” 陳康賢連連擺手道:“張大人說笑了,蒸不了,蒸不了。” 四人席間大快朵頤,再加上清爽潤喉的西瓜汁,張仨吃得連聲稱好。 肖泥兒告訴張仨,王府和知府衙門已經都知會過他了,由他肖家全權負責修繕城墻和修建水渠,銀子即可撥付到位,說罷還特意眨了眨眼。 張仨當然明白肖泥兒的意思,獲取武昌府城防圖紙才是他的目的。 席間張仨也“闊綽”一把,專門給肖泥兒分派了任務,盡快準備好一百大車糧食,他要帶著這些糧食親自回沔陽府賑災,而且三萬兩買糧銀子也是“即刻到位”。 反正是楚王朱楨出銀子,張仨可不心疼,不過他話語籠統,輕輕巧巧把這筆功勞劃拉到自己頭上了。 隻聽得“咚”的一聲,陳虎跪在地上,給張仨和肖泥兒結結實實磕了個響頭,陳康賢也嘴唇哆嗦著滿臉感激之色。 肖泥兒伸手去攙陳虎,以他的力氣居然沒拉動,這讓他大感詫異。陳虎梗著脖子又磕了兩個響頭才站起來,梗著脖子說道:“聽聞張大人回鄉還要安葬張定邊老英雄,我陳虎願披麻戴孝,送一送老英雄。” 陳虎這話可是冒了老大風險,誰不知張定邊是反賊陳友諒手下猛將?為張定邊披麻戴孝,若是被有心人惦記上那可是天大的麻煩。 肖泥兒對張仨道:“妹夫一句話,糧食要多少有多少,到時候再白送一車白布與你回鄉辦喪事用,隻是現在還有一件事有些為難。” 張仨道:“什麼事?” 肖泥兒道:“我已經把修城建渠的事情在莊子裡分派下去了,莊子裡男丁個個都得上工,怕是運送糧車的車把式不夠呀!” “這個好辦”,陳虎大聲道:“俺們陳家班裡,個個都是好車把式。” 陳康賢也大喜過望,解釋說戲班子時常轉場演戲,舞臺、戲裝、刀槍、道具等家當都得裝車運走,所以陳家班百十號人從上到下個個都是頂呱呱的好車把式。張仨大喜,與張康賢約定,待肖家莊準備好糧食後,立即從西城門外啟程。 這頓“沔陽三蒸”宴直吃到日頭西沉,肖張兩人才起身告辭。 張康賢躬身去了,張仨在門外卻極力挽留肖泥兒,想讓他一起到後宅給肖黎兒說說情,誰知肖泥兒也不傻,飛身上馬沖了出去,臨了著扔下一句話:“什麼蟲啃什麼木頭,容兒丫頭那件事,還得你親自搞定我家妹子,不然容兒丫頭可沒好果子吃。” 一陣“噠噠”馬蹄聲,肖泥兒跑遠了。 街角轉出兩人,正是微服出府的朱楨和劉全。 朱楨明顯是聽到了肖泥兒臨走前的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走過來沖著張仨腦門就是一個暴栗,嗔怒道:“他媽的,老子把容兒給你送來了,你小子不感恩戴德,還讓你家妒婦給容兒上眼藥?咋地了,我楚王府出來的人配不上你這隻會‘赤沙鐵板燒’的吃貨?” 張仨腦門上傳來一陣劇痛,他一翻白眼說道:“哼,王爺你每天山珍海味吃得比我多呀!那王爺又是什麼?” 朱楨瞪眼道:“本王身量比你高大,自然胃口好,哪像你就是個吃貨,新媳婦都能爬到你頭上去。” “王爺這樣說就不對了”,禾園大門中,肖黎兒款款走出,身後跟著羞答答的容兒。 肖黎兒向朱楨福了一福,回身笑問張仨道:“王爺身量比你高大,聽說吃飯向來是風卷殘雲,上次在咱們家吃包子,就吃了足足三桶,你說王爺是什麼?” “飯桶!”張仨大笑。 朱楨絲毫沒有王爺架子,也撫掌大笑起來,叫道:“弟妹說得好,說得好,今兒本王還沒有吃晚飯正餓得慌呢,隻是我這‘飯桶’今兒可是來給張仨這個‘吃貨’送皇上的賞賜的,我也有一份大禮在裡麵。”劉全在一旁一邊笑,一邊湊趣地拍了拍手中的錦盒。 張仨大感詫異,問道:“這話怎麼說?怎麼還是禦賜的好物件?” 朱楨也不理張仨夫婦,大跨步走進禾園,臨進門撂下一句話:“你不是才高八鬥嗎?你猜猜皇上上次給你什麼好物件?本王的禮物又是什麼?” 張仨飛跑進門,大叫道:“容兒快上茶,上好茶,媳婦快蒸包子,蒸三桶!”